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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日升,日又落了。

  她困惑又迷惘,等到回过神来,却看见了关靖,就坐在桌案旁,听任手下部众们,轮流上报议事。

  直到这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出房门、穿过长廊,来到官衙的厅堂外。

  看见她的出现,堂上的男人们,都安静下来,个个一脸错愕。

  此时,沉香才发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不恰当。

  她身上穿的,是内室的衣袍,没有罩上外袍,而她的长发没有梳理,从肩上披散落下。再加上,彻夜看着绢书,几日来没有闭眼休息,让她更显凌乱狼狈,甚至连鞋袜都忘了穿。

  脚下,她能感觉到,木板的冰凉。

  男人们注视她的表情,像是看见妖魔鬼怪。

  一时之间,她有点想要退开。

  但是,她发现了,当所有人都忍不住,瞪着她看的时候,关靖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更别说是看她一眼了。

  他一定知道,她来了。

  因为,站在桌案前,原本还在报告的猛汉,因为看见她,一时间忘了该继续说话,嘴巴张得开开,用一双铜铃大眼,直瞪着走入侧门的她。

  可是,他就是没有抬头,冷淡的问:“吴达。”

  “呃,属、属下在!”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猛汉急忙回神。

  “好,你可以下去了。”

  “是。”

  关靖抬起手,示意下一个人上前,就算所有人瞪着她瞧,他就是不抬头。

  被掩埋得很深很深的固执性子,在此刻破土而出,沉香故意跨过门坎,裸着如玉般雪白的双足,直直走了进去。

  她有满腹的疑问。

  她想要知道答案。

  她无法排在众人后头,等待他的召唤。

  人们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没人对她的“插队”,表示半点不满。

  她精巧的下巴略抬,一步步的走向关靖,娇小的身子绕过侍卫,来到他身边,安然跪坐在,那个总是留给她的位置。

  他接见一名又一名的将领、一位又一位的官员,就是没有看她。

  他不理她。

  他是故意的。

  她心里清楚,却故意等着,耐着性子,看他处理完所有的事。

  关靖从头到尾,都没瞧她一眼,连瞄也没瞄一下。

  终于,当所有的官员与武将们,全都退出去后,军仆们送来了晚膳。他还是当她不存在,尽快吃完食物,就开始提笔,继续书写着,铺在书案上的素绢——他的治国大策!

  之前,她总是刻意的,不去看他在写什么,怕惹人议论。但是,这一次,她握紧了拳头强忍,却还是忍不住,朝素绢上的文字看去。

  落河县,位在东北,山高路险,海港浪危,岸多岩。产人蔘、高粱、熊皮、渔货,县内山有煤、铁,县人多擅锻造,冬季有三月河川冰冻,须开陆路,并兼海运,通南与西,往来有船。

  此县民风剽悍,少女多男,宜以南女通婚,招抚之,方能长治久安——

  “你为什么要写这些?”

  看着绢书的内容,她再也熬不住,率先开口。

  要忍住不去问,竟然,比她为了下毒,服食“妇人心”的药物,那时时刻刻穿肠剧痛的三年,还要难忍。

  关靖手中的笔没停,一心二用,只是冷冷一哼。

  “我为什么写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从没听过的浓浓讥讽,清楚贴附着每个字,从他嘴中说出,让她不由自主的一愣,连小嘴都闭上了。

  关靖继续写,一笔一划,一钩一捺,厅堂里头,只有他以毛笔,划过绢布的细微的声响。

  沉默,像是拉长的弦,情绪绷到最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之后,他终于张嘴,吐出一句问话。

  “你来做什么?”

  沉香还没开口,就看见他扯着嘴角,用更讽刺的语气说道:“又想来毒杀我吗?要是这样,炉子在那里,你自便就好。”

  心,紧缩了一下。

  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舔着干涩的唇,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

  “我看过一部分,你写的绢书了。”她问得很直接、很清楚,不再掩饰。“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写这些文章。”

  他笔微微一停,淡淡说了一句。

  “韩良那家伙,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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