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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自从焚杀景城那日后,她昏迷多日,他要军医仔细诊过,军医战战兢兢的禀报,她是哀痛过度,才会昏迷着。

  即使是她为他准备的香料,还是足以提供,数日所需,但是那几日几夜,却是那么的漫长。

  当她清醒过来后,却成了瓷娃娃似的,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倒是他亲自喂她饮水用膳,她仍会乖乖吃下,让他的担忧少了些许。

  没了沉香的细心伺候,熏炉里的香,难免会中断。就像是现在,能缓解他头痛的香,已不知道熄多久了。

  往日,不等香熄,她总是会早早出现,带着研磨好的芳菲香料,掀开炉盖倒入粉末,从来不需他出言提醒,她顾那一炉香,像是顾宝贝一般。

  她总是会到、总是会来。

  但是,自从焚杀景城后,她就缺席至今。

  没有了她的陪伴,他的心绪奇异的,竟会难以静定下来。每一次,他抬起视线,都会望向,那处空荡荡的位置。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的陪伴。

  关靖很清楚,她昏迷与失魂,不能陪伴他的原因。他还记得,焚杀景城的那日,她急切的泪眼、惶急的恳求,还有望着遍地焦土时,那苍白空茫的脸儿上,那双似要滴出血的眸子。

  他可以看得出来,她有多么痛苦;感觉得到,她有多么伤心难过,他其至觉得能够尝到,她散发出来的绝望。

  不自觉的,关靖抿紧薄唇,紧握手中的笔。

  一直以来,他从来不曾在乎谁。他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背负他所该背负、承担他所该承担的,以前是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不会后侮,不曾后悔,现在亦然!

  可是,他想要沉香在这里,坐在那个地方,就在他身旁,陪伴着他。就算,她是恨他的,他也想要她的陪伴。

  正当他决定开口,唤人召她前来时,蓦地,侧门有人走来。他听到脚步声,匆匆转过头去,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她。

  可是,来人不是女子,更不是她。

  是韩良。

  欣喜的情绪消失了,关靖的眼角微抽,懊恼得接近愤怒。因为,来人不是她,更因为,他竟受她影响这么深。

  面无表情的韩良,缓步靠近,恭敬的缓声发问:“主公,是在等沉香姑娘吗?”

  “没错,我是在等她。”他坦然承认,瞧着眼前这个,跟随他最久的谋士。

  “主公不须再等。”韩良跪坐在桌案前,直视着关靖。“她不会来了。”

  浓眉挑起,他看着这个,总是一板一眼的家伙,给这人的耐心,比给别人多于一些,所以开口问道:“为什么?”

  “属下已经派人,将她软禁在寝居里。”

  怒意,燃起。他的神态、语调,却都没变,又问:“为什么?”

  “因为,她在对您下毒。”

  有那么一瞬间,地板似乎倾斜了一下。但是,关靖明白,那只是错觉,韩良仍跪得好好的,连桌案上的东西,也一一安然待在原位,动也没动。

  晃动的,是他的心。

  长年的相处,让关靖早已知道,韩良从不妄言,他只会说确定的事,只会做正确的动作。

  垂下眼来,他看着桌上,自己日夜书写的字迹。

  “你有什么证据?”

  那是他的声音吗?怎么如此淡然?

  是了,他是该淡然的,要冷、要静,要不显其心。

  他是关靖。

  是南国的中堂。

  他缓缓的、慢慢的,吸了口气,瞧着韩良。

  那个誓死追随着他的男人,抬手送上了沉香的香匣、一对破烂的皮手套,还有那一个,被搁在寝居里,与他桌上所用同款同式样的熏炉。

  炉盖上双凤昂扬,一朝前、一回首,凤尾纠缠,刻痕细若游丝。他熟悉这个熏炉,像熟悉她一样。

  “主公,这些,都是证据。”韩良没有回避视线,笔直的看着关靖。“沉香在香里下毒,看似为您缓解头痛,实则将毒藏在香里,一点一滴的,让您慢慢上瘾,头痛日益加剧。”

  “那些香料,都是无毒的。”他面无表情,出声提醒。“你不是都验过了?”

  “是的,属下是验过了。”韩良镇定的回答。“或是,她从第一炉香,就已经藏了毒,但那效果极为轻微,真正伤害主公的,是香谱里没有提及,失传已久,被称之为『妇人心』之毒。”

  最毒,妇人心。

  关靖眯起双眸,目光犹如铁箭。

  韩良无所畏惧,继续往下说。

  “她所用的香料,分开来用无毒,混合起来用也无毒。”声音停了一停,才又说。“应该是说,用尽这香匣之内,任何一种配方,调出来的香都是无毒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说,她要毒害我?”他不信,不想信。不禁抚着笔,打断韩良。“况且,闻香的不只我,头痛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主公,香虽然是无毒的,可是混在一起后,再经药引,就能成为剧毒。”韩良举起手,指着那炉香。“确实,寻常人闻嗅这些香料,真能安神养身,有百益而无一害。但是,唯独对主公您来说,却是剧毒。”

  耐心,渐渐要用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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