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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这两个多月以来,已经有太多粮车损失了。这场雪灾,百年难得一见,才会造成这么大的灾害。

  深吸口气,他改口说道:“叫工匠过来修车。”

  “是,属下立刻就去!”

  “韩良。”

  “在。”

  “那些能在雪上行走的北国雪橇,还要多久才会到?”

  “属下已派北地工匠,连夜赶制,第一批已在前方,需要再三天才能到达。属下建议,不妨就地扎营,稍事歇息,等待雪橇运来。”

  下车匆匆赶来的沉香,听得心口一痛。

  三天。

  短短三天,又要饿死多少人?

  想起饿殍遍野的惨况,她才刚要抬手,想轻触他的臂膀,为北地的百姓说情,却听见他已经开口。

  “三天太久,你带所有骑兵过去,把雪橇运来。”

  “主公,骑兵全部离开,要是有人乘机来攻击……”

  “那就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打断韩良的疑虑,冷然睨着,微微扬起了嘴角。“还是你认为,我亲自带兵,连一天一夜都守不住?”

  还想再争辩的韩良,看着关靖坚毅的神情,知道多说无用,只能退让。“就请主公再等一天一夜,韩良一定将雪橇运来。”

  “去吧。”关靖摆了摆手。

  韩良鞠躬,领命而去。

  看着眼前这高大的男人,沉香喉头一紧,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了下去,轻轻的、轻轻的,搁到他的臂膀上。

  关靖回头低头,瞧见了她,无语挑眉。

  她仰望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帽子,不知在什么时候,早遗落在雪地里,片片的雪花飞啊飞,白了他的眉、白了他的发。

  只有那一双,正凝睇着她的眼,还是那么深邃乌黑。

  她可以看见,他深藏在眼底,被隐匿得太好的疲惫痕迹,还有他眉角上,那道渗出热血的伤。

  “回车上休息吧。”不自觉的,她脱口而出,小手已情不自禁,疼惜的抚上他眉角上的伤。“我替你上点药。”她说。

  这是第一回,她忘了该要用敬语;也是第一次,她真心诚意的想替他疗伤。

  不知为什么,她知道,他知道了。

  那双凝望着她的黑瞳,微微发亮,亮得让她心头悸动。

  然后,他开口,说了一个字。

  “好。”

  ***

  大军在雪地里,扎营完毕时,天色已经黑了。

  冬季的夜,来得早,且快。

  无情的风雪,在营帐外吹拂着,油灯则在营帐中,散发着光芒。军仆送来了,摆满热炭的铜炉,暖着帐里的空气。

  关靖没让军仆待着,一如往常,只让沉香留下。

  她陪着他一同用了晚膳,等到军仆撤下食物,四下无人时,他才让她解下,他手上的手套。

  肩角上的伤,早在刚受伤时,她在车驾上,就替他处理好了,但是,那时他还没能来得及喝一口茶,就又有人来打扰。

  韩良不在,需要他处理的事,就更多了。

  他一一交代着、指挥着,那些部众,扎营、布阵、守粮。

  人们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她注意到,从头到尾,他始终没有动手。偶尔,他会忘记,不小心碰着了,就再度收手握拳,握得更紧。

  即使不用去看,她都能猜出,他包在皮手套下的手,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先处理他的双手。但是,他没有给她机会,一直到现在,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他才在她的催促下,伸出双手来。

  沉香必须拿着剪子,就着灯火,慢慢剪开手套。因为,他指尖的血,早已干涸了,牢牢黏住了手套,光是用脱的,根本取不下。

  真正的情况,比她所能想象的更糟。

  那一双手,因为白天时救人的行为,再次皮开肉绽。没有了指甲的保护,他的十指,因此旧伤迸裂,还增添了新痕,几乎能看见皮肉下的指骨。

  即便她万分小心的,用剪子剪开皮套,用温热的水,化去干掉的血水,但是要把他的手指,跟皮套分开,还是不得不弄疼了他。

  当时,他一定很疼,疼得止不住手抖,所以才会紧握成拳头,掩饰双手的颤抖。他强撑着,一路撑到现在,不让外人看见他的脆弱。

  她不应该在乎,他疼不疼的。

  但是,偏偏还是在乎。

  每当他因为痛楚而屏息,每当他的肌肉,无法自主的因剧痛而紧缩,都会让她心头拧扭。

  “为什么?”

  这三个字,泄漏出来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问出口。

  “什么为什么?”他问。

  沉香略略迟疑着,抿着唇瓣不语,小心的替他的十指上药,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询问。

  “你为什么要去扛那辆粮车?”

  他大可以不管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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