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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红屏嫌恶地怒瞪著她,在听见她粗嘎破碎的声音时先是一愣,随即更加厌恶地退後了两步,视她如瘟疫般地皱起眉头,“什么破锣嗓子嘛,还敢开口说话,也不怕吓到人。”

  玉洁小脸微微一白,羞惭地後退一步,无助地抓著水盆就想逃开,可是又觉得自己泼了人家满身湿,应该再次道歉,却又怕遭她无情的嫌弃,一时之间不禁犹豫踌躇了起来。

  红屏看她傻傻愣在当场的模样,更是难掩鄙视之意,“你是谁呀?怎么擅自住起别人的房子来了?我爷爷呢?他在不在?叫他出来见我。”

  她的气焰嚣张和言辞里的不客气,让脾气特好的玉洁也不禁有些著恼了,她脸色一正,轻摇了下头表示不知道。

  “你是哑巴啊?”红屏更不客气了,指著她的鼻头咄咄逼人地骂道:“死小蹄子,你是什么东西,敢不回答我的话?待会儿我报官捉你,要不就叫我爷爷拿鞭子抽死你。”

  玉洁脸色微变,她深吸一口气,对著红屏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红屏狐疑地向前,她则是退後一步,砰地一声关上木门,火速拴上门闩。

  咚的一声,红屏撞到门板的声音好不悦耳!

  这姑娘好不泼辣凶蛮,开口闭口都是伤人的话语和凌人的气焰,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想给她点颜色瞧瞧。

  听到她在外头捂著鼻子跳脚大骂,玉洁突然觉得爽快得不得了。

  没想到她个性里还是有邪恶的一面啊!

  她可以为了心爱的人退让万步,却不肯为无理者稍退半步,独自流浪这些年,她若没有自尊自重规守原则,早就不知道给多少人骗去、哄去和欺负去了。

  此刻在门外踹门发脾气的姑娘,当然是归类於“无理者”里了,她连理都不想理。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教养这么差,真该被带回去重新再教育一番才是。

  “你这个死蹄子、臭蹄子!你敢撞我的鼻子,还给我闭门羹吃,你……”

  “你是谁啊?”朱老爹的声音响起,带著浓浓的纳闷和不满。

  玉洁心头一松,老爹出来了,这下她的门可以逃过一劫。

  “你是……爷爷!”红屏一见到长得跟父亲很相像,只不过是老了一点的朱老爹,满面的嚣张泼野全不见了,登时扑进一头雾水的朱老爹怀里,未语先嚎啕,“我是你的孙女儿红屏啊!”

  朱老爹呆住了,心头热血一涌,随即激动地唤道:“红屏?你就是红屏?我的嫡嫡亲孙女儿……我……爷爷不是在作梦吧?你爹娘从不肯带你回来看我,我还当你们都不理会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呢……可是你今天来了……老天爷啊,我不是还没睡醒吧?”

  红屏差点被朱老爹满身的汗臭味和馒头味熏死,她恶心到想推开他的拥抱,但总算被残存的理制狠狠制止住。

  她已经到生死关头了,这个穷酸爷爷目前是她唯一能求助的人,无论如何她都得咽下恶心和嫌恶感,假装好这个乖孙女儿的角色。

  “爷爷,我一直想要来找你,毕竟你是我的亲爷爷啊,可是我外公好坏,硬是不准,爹和娘又拗不过外公……”红屏眼睫低垂,遮住一丝不屑。“爷爷,你该不会怪我吧?”

  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盼了好久、念了好久的亲孙女儿,朱老爹满心都是乐昏了的喜悦,自然是孙女儿怎么说怎么对,而且她的每一句都深深地打进他的心窝里,惹得他又是感动又是激动。

  “红屏,你真是个好孩子。”他老泪纵横,却也大感安慰,“你爹娘……唉,就不去说他们了,至於你外公那副脾性,可是出了名的嫌贫爱富、欺善怕恶,当年你爹真是瞎了狗眼、黑了良心才自动上门入赘去,可你外公还不是瞧在你爹有秀才的功名分上……”

  老人家久不见亲人,忍不住絮絮叨叨起往事来,红屏哪里耐烦听这个?她强捺著性子打断他的话道:“爷爷,千错万错都是我外公不应该,非但阻了我们的天伦乐,还……还……”

  她开始抽抽噎噎起来,

  朱老爹又心疼又舍不得,慌忙地摸著她的头,极力安慰,“慢慢说,慢慢说,有什么委屈都有爷爷给你撑腰,你别怕。你那个混帐外公是怎么欺负你了?来,爷爷刚蒸好白胖大馒头,你这么早就来了,怕是还没吃早饭吧?来来来,跟爷爷回屋去吃早饭,再慢慢说,天大的事都有爷爷为你作主。”

  “谢谢……爷爷。”红屏娇声娇气地道,还不忘再吸了吸鼻子。

  玉洁隔著一扇门听著他们祖孙俩的对话,刚刚所有的得意和满足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这个凶巴巴的姑娘就是老爹的亲孙女儿,怎么爷孙俩的个性差那么多呢?

  她的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丝丝的失落和醋意。

  老爹走过门来,应该是要叫她一道吃馒头配稀饭、花生米的吧?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忘了,也忘了她这个人……

  不不不,她急忙甩去这不该升起的揪疼感。朱老爹毕竟不是她的亲爷爷,对她的照应已经够多了,她又怎么能跟他的孙女儿吃醋呢?

  只是她真的有点感伤,眼见人家亲人相聚,可是她呢?永远是借用了别人的爹娘、别人的爷爷,一旦正主儿出现,她就该自知惭愧的退场去了。

  一辈子在人屋檐下,没有自己的家人,是多么痛苦辛酸的感觉啊!

  玉洁郁郁寡欢地踩著沉重的脚步回到屋里,环顾简陋的四壁,一股凄凉感又不自禁打心头升起。

  黄昏时分,玉洁带著疲累的身子将船摇回家,等脚踏上坚实的泥土地时,她一抬眼就看见神色郁闷的朱老爹苦著脸,坐在她家的石阶上哀声叹气……不,正确地来说,朱老爹是坐在“他家”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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