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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只是当客人都离开后,她明亮的双眸乍然黯淡,笑容也自动凋谢了。

  活像演著一出吃力的独脚戏,待观众走了才能虚脱乏力地跌坐在台上,任戏妆点点褪色斑驳。

  “我要振作起来,当作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一个知心的过客来了又走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喃喃自语,“就算是作了一场春梦,春梦醒来后也是无痕迹,从不曾听过有人因为梦醒了而痛哭著死赖不放。”

  他还会再回来十里坡吗?他可记得野店里热呼呼香气四溢的包子?他可还惦念痴痴守在店里盼望著他归来的她?

  她捂著小脸,无声地掉下泪。

  京城里挤满了应试的举子,闹烘烘得像到了菜市里,几乎每家客栈都被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而来的考生给占据了。

  一时间,有遇故友而快活庆祝的,有一言不合斗嘴对骂的,还有那等穷酸的书生不甘餐餐吃馒头酸菜,嘴巴淡得出鸟来,便四处找人打秋风。

  还有呼朋饮伴就在那儿拇战、联句,输的大饮三杯,说好听是寻风雅,其实是想拚酒。

  实秋静静地坐在角落的位子,啜饮著一杯状元红,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却一点也引不起他的食欲。

  他现在最想吃的,还是那雪白细嫩弹牙,内馅香润鲜美的十里坡鲜肉大包。

  诚如他现在最想看到的是那个笑脸殷勤,娇媚率真的小女人,而不是这堆他怎么看怎么讨厌的文弱苍白书生。

  若不是龟缩在房里啃书,连出去晒晒阳光都没有的白板脸,就是自命风流才子还搽粉的小白脸,再不然便是风吹会摇晃,气虚得走两步路就吐一口血的病秧子。

  当然也有看起来很正常,吟诗作对起来也煞有介事的书生,但是不知怎地也越看越觉面目可憎,自以为是,根本没一个顺眼的。

  他突然好生想念起春风寨里粗眉大眼,粗声大气、粗言快语的一百零九名弟兄们。

  实秋意兴阑珊地自斟自饮,轩昂的气势不减,却多了一丝掩不住的寂寥。

  而那一头,几名书生正嘻嘻哈哈地喝酒对诗,灌多了酒显得脸红脖子粗的越叫嚷越大声,极度吵杂不堪。

  “我先出上联,诗句里必须有花有鸟,谁敢来对?"一个喝多了才刚刚抓完“兔子”的书生打著酒嗝嚷道。

  另一个吃得肚皮朝天圆的打著饱嗝,二话不说拍拍胸膛,“我来,你出对子吧!"

  “好,来了啊,当心对著啊——”抓兔子书生摇头晃脑道:“春花枝头喜鹊闹,吱喳吱喳吱吱喳。”

  “简单啦!"吃太饱书生抹了抹油腻腻的嘴,“豆花一碗淡出鸟,难吃难吃难难吃。”

  “好!”其他人也喝得差不多了,哄然叫好。

  实秋瞪著他们,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狗屁?

  如果今年的考生都是这等货色、这般水准,那他随随便便用脚趾头夹笔写一写就能捞到今科状元当了。

  “早知道就鼓吹二弟和三弟也来,那么今科状元、探花、榜眼定是我们三兄弟的囊中之物!"他不禁大感惋惜。

  唉,一想到这一科是要跟这群饭桶比试文章,他真觉得太糟蹋自己的文才了。

  别说是他们兄弟三人了,就是春风寨随便派一个下来——例如王大彪——都可以轻松打败这群人。

  他在这头懊恼可惜,那一头可是又热热闹闹对起句来了——

  “再来一个啊!"另一名红睑书生兴致勃勃道:“街头老头卖馒头,一边吆喝一边走。”

  “我来!"一名书生忙咽下满嘴的葱瀑鹿肉,“巷尾狗尾在甩尾,一下南边一下北。”

  “对得好哇!'

  “了不起,了不起!”

  “绝代诗人,非君莫属。”

  那群书生已经醉到分不清黑马白马、好诗烂诗,只会一个劲地叫好。

  “花园里,蝴蝶飞,蜻蜓飞,绕了一回又一回。”

  “茅房里,苍蝇飞,蚊子飞,吃了一堆又一堆!"

  “哇!好诗,绝妙好诗啊……”

  众人又是一阵拍大腿猛叫好,乐不可支。

  实秋不敢置信地瞪著那群已经喝酒暍到失去理智的人,像这么恶心的句子也称赞得出口?他光听都快吐了,亏他们还能边叫好边狂喝猛吃。

  如果今科是要比恶心摆烂的,那他开始强烈怀疑起自己这个强盗还要不要来扮书生?

  要是再听下去,恐怕这几年来他对进京赶考高中状元的美好幻想,全会摔得乒哩乓啷一地碎。

  他吁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准备到外头去透透气。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南北百货样样齐全,小贩热烈地吆喝著,忙著把最新最美最贵的货物介绍给客人。

  他经过一摊卖钗环首饰的,不禁心一动,停下脚步。

  “客人,您真识货,我这儿的首饰样样打造得精致漂亮,而且十足纯金纯银,绝不偷工减两,保证你买回去送礼自用两相宜……”小贩一出口就讲岔了。

  实秋微挑剑眉,没好气地道:“我头上插一柄金步摇能看吗?"

  “那也不一定呀!"小贩眨眨眼,不识相地道。

  他本来想生气,掉头就走,可是后来想想却觉得好笑。

  “你平常生意一定不太好吧?"他温和地问,迳自动手挑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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