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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远在景诗宫中的诗贵妃,正躺在象牙雕花拔步床上,病态恹恹地喝着补身调养的药汤,苍白的脸上掩不住一丝的喜色。

  可偏生不知怎的,她心下一阵莫名惊顫狂跳,被一口药汤给哈住了。

  “咳咳咳”

  “娘娘,您怎么了?还很疼吗?老奴马上唤太医来——”

  “咳咳……没、没事儿。”她顺了顺气,虚弱却满怀喜戒地低声问:“是不是都处置妥当了?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老奴办事,娘娘尽管放心。”嬷嬷郑重对她颔首。

  “那就好……”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疲倦却满足地喃喃,“壮士断腕,本宫痛上这么一回,是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蛾眉淡了懒画,憔悴羞了见他,娘子呵,本一身风流,何愁不国色芳华……

  深夜,纵然是初夏时分,天牢内却阴冷至极,寒意滲人。

  昏暗的囚室里仅有商处窄窗透映而入的一抹月光,隐约可见那拥被蜷缩在床上的身形。

  玄清凤心中一痛,满眼疼楚怜惜地盯着那团彷若不胜寒苦的单薄身影。

  他的阿童,受苦了。

  “都是朕的错,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他眼眶禁不住灼热湿润了起来,喉头紧缩得发痛,“阿童,你恨朕吗?”他没想过要吵醒她的,可床上人儿突然动了一下,当他想到该闪避离开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阮阿童并没有睡着,只是昏昏沉沉,浑身不适,听到声响后便挣扎着转过身来,万万没想到会看见他!

  “阿童,你还好吗?”既已相见,他再压抑不了心下汹涌澈荡的冲动,大手轻易地扭断牢锁,推开牢门而入。“你别怕,朕来了。”

  “皇上来做什么?”她自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眸底的依恋与害悦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賒,剰下的唯有淡然的平和。“奴婢是待罪之身,皇上深夜来探死囚,于法不合,请皇上速速离去。”下一瞬间,她被拥进了一个强大有力的怀抱里。

  “阿童!不准生朕的气,也不准怪朕,恨朕……朕知道自己伤了你的心,可朕不是故意的。”他的脸庞埋在她柔软的颈窝间,声音饱含痛楚,双臂牢牢揽住她,好似生怕一松手,她便会立时消失在自己面前。

  “朕那时只是……有些慌了,想着她肚里的是朕的孩子,终归是朕的骨肉。可没想到孩于还是没了,连你都被牵连入狱,朕真的心痛极了,朕——”

  “无论真相如何,皇上的龙子总是因奴婢的缘故殁了的,请皇上只管依法而行,秉公处置。”相较他的激动沉痛,阮阿童的语气很淡很冷,在他怀里既不反抗也无回应,只是站得直挺挺的,僵硬得连沉漫在告悔心绪中的玄清凤都感觉到异状。

  “阿童?”察觉到她的冷淡疏离,玄清凤只觉心头狠狠一颤,“你当真很生朕的气?”“皇上言重了,奴婢只是个奴婢。”她轻轻地、坚定地推开他,目光清冷而恭谨。

  “你不是奴婢,朕已经决意立你为后,等这事一了,朕立刻为你举行最盛大的封后大典,看谁还敢动你,敢瞧你不起。”他急急拉住她的手,蓦地脸色一变。

  “阿童,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你受寒了吗?病了吗?可恶,那些护卫是干什么吃的,朕都说了,要好好看顾你。”

  立、立她为皇后?!

  阮阿童被这消息震得有些头晕眼花,心下剧烈狂跳起来,可下一瞬间,理智又回到脑海里。

  立后?封后?这是为冤了她而赎罪吗?还是他向她道歉的诚意?抑或是安抚她的一大犠牲?

  “这么重的大礼……”她喃喃自语,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笑得很美、很诡艳,他愣愣地看着她,心莫名揪得更紧了。

  “可偏偏奴妹无福消受呢丨”

  “阿童,你别这样。”他心如刀割,自然知道她是在为难他,同时也在伤害自己。“朕心中只有你一个,以前想不明白,总是拘于那劳什子的皇法宫规礼制,什么君臣有分、主仆有重的狗屁,以致辜负了你多年来的一片情意,每每累及你伤心,都是朕的错。”

  他终于……懂了。

  阮阿童鼻头一酸,想哭,可眸底满是黯然神伤。

  就算他如此情深意重的一番话,惹得她心中澈荡震动难抑,却也再撼动不了她的决意一分一毫。

  晚了。

  她真的看明白了,想明白了,这皇宫,不是住人的地方。

  尤其是皇帝的女人,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低低在下的宫女,都只是这四方商墙里的囚犯罢了。

  和那么多女子争夺一个男人,世上还有比这更慘的折磨吗?

  爱是痛,等也是痛,恨更是痛上加痛,然而她却是力气用尽,熬不得了。

  况且,她也已经失了那样的“资格”,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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