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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阿童姑姑?!感谢老天,你终于回来了!”宫女和内侍见状惊軎万分,忙围上去诉苦道:“皇上气得不得了,又吼又叫地命人去找你,奴才们都吓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全掉脑袋……阿童姑姑,你到底去哪儿了,倒教大家一阵好找?”“无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轻轻地道:“皇上呢?”“皇上——”众人神情一僵,均尴尬万分地面面相觑。“呃……”

  话才问出口就后悔了,阮阿童强抑下心中剧痛,点点头道:“贵妃娘娘有孕是大喜事,皇上按宫例自是前去探望留宿的。好了,你们也散去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仔细好灯火,龙涎香也不可断,还有阿瑶,明早皇上是从景诗宫前往早朝的,待会儿我将皇上朝服准备好,你和阿蛮送到景诗宮去。”

  “是,阿童姑姑……”她俩眼眶红红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去吧!”她勉强一笑,温和地催促着他们备自离去了,这才独自一人伫立在冷冷清清的寝殿内,环顾四周,看着眼前十分熟悉却又好似异常陌生的一切。

  “一颗心,那么多人抢……太挤。”她嗓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往后,也只要这样就好了。”冷风穿堂而过,她单薄的身影彷佛随时会飘走、消失不见。

  阮阿童没有哭,殿外守着的宫女们却再也忍不住,低头嚶嚶饮泣了起来。可怜同为下奴,自是感同身受,物伤其类……

  不知是因怨生愤而同她赌气的缘故,还是因初为人父着实欣害非常,玄清凤破天荒连续三晚留宿在景诗宮中。

  虽然诗贵妃怀孕不能承欢,可光是皇帝留宿的这三晚,便已在后宫中掀起了滔天大浪,这下于众嫔妃美人个个都知道,诗贵妃母凭子贵,从此在宫中地位再无人能减动了。

  然后馒慢的,宫中开始流窜着皇帝有意立诗贵妃为后的传言。

  阿婉和阿圆气愤地在阮阿童面前抱怨着这些无凭无据的流言风语,恨不得自己也是一等大宫女的身分,这样便能光明正大地痛斥那些个乱嚼舌根的宫女太监。

  “先太后祭典时的香烛都备好了吗?”阮阿童平静得一如往常,拿笔勾勒着册上圈出的条条陈陈。

  “阿瑰,皇上现在正早朝,你该在毁外候着才是,怎么都到我跟前来了?”

  “可是那群见风转舵的势利小人实在太可恨,就因为皇上连续三天都在景诗宫那儿,再也没蹐足寝殿一步,他们就编派出了阿童姊姊的百般不是,还——”阿婉生怕那些胡话会伤了她的心,便转了口风道:“总管公公也不管着点他们,太可恶了。”就连总管公公都屁颠屁颠地凑近到诗贵妃跟前去讨好了,更遑论其他人。

  “没什么好可恶的。”阮阿童面色不变,只是继续勾圈着册子,低声道:“世情向来如此,尤其是这宫中,难道你们见过得还少了?”

  “阿童姊姊……”阿圆眼瞠不禁湿了。

  “现下最难过的该是备宮备苑的主子才对,一样承宠,可诗贵妃有的,她们却没有。”她顿了顿,轻声道:“人本就生而不平等,这是命,争也争不过的。”

  “阿童姊姊,难道……难道皇上真的忘了你吗?”阿婉有些迟疑地小小声问,“可奴婢始终不相信,皇上会是那么薄情之人。这些年来他对你的关怀怜惜,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是决计不会有假的……”

  “和咱们无关的事,往后都不许再议论了。”阮阿童终于放下了录事的册子,清冷淡滇的眸光里无害无嗔,一片空寂。“好了,都备自办差去吧。”

  “是。”阿婉和阿圆心下惶然,连忙低头称是。

  阮阿童目光微垂,淡淡道:“我们是奴,妄议主子本就是大罪。现在景诗宫锋头正盛,或许会寻几个人打压震慑一番,其他各宫贵人们也不是束手就擒的,定还会有其他筹谋,我不想你们撞到刀尖上去,白白成了他人争权固宠手段下的替死鬼。”阿婉和阿圆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在彼此眼中看见相同的深切恐惧,颤抖了半天后,才感激地开口。

  “谢谢阿童姊姊指点,我们以后定会谨言慎行,再也不敢了。”

  “他们那些主于,有谁是拿我们当人看的?不过统统视为是他们宫里的一物件罢了。”阮阿童苦涩地笑了。

  “可我们自己得好好留着这条命,别成了宮斗下的犠牲品,连死都死得无声无息、不明不白。记着,只要撑到二十五岁就能被敢出宮去了,唯有这个盼头才是真的。其他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要是当了真,就只有个死字了。”“阿童姊姊,我们会牢记在心的。”她俩重重点头。

  “好了,去吧,往后留心办差也就是了。”她挥了挥手,待两名丫头离去后,揉了揉左边心口处,呼吸有些凝滞,却也没有多想。

  日暮黄昏,金光瑰丽论艳地穿堂而入,照映得寝殿宛若流锦铺地,灿然得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她重斩拾起录事册子,审视着上头是否还有疏漏之处,但眼前字迹有些晃动模糊,她揉了揉眼,却丝毫不见好,就像是被层薄雾隔住了。

  今儿个周元丹好似忘了吃,难道是这个缘故?

  她敢下手中的录事册于,缓步走到自己小榻畔,打开了五斗拒,取出那只药瓶于。

  倾出的小药丸颜色沉黑,谪溜溜地在苍白拳心上打转着,透着股辛辣药香气。

  阮阿童凝视着药丸良久,却迟迟没有送进口中。

  她在想,就算吃了药、将养好了身子,那又如何呢?

  “罢了。”但在想起陆太医那关切慈爱的神情,她心下一软,还是依言服药。

  才收好药瓶,一道斜斜拉长了的影子愕然出现在她脚下。

  “阿童。”那抹若叹若怨的嗓音自背后响起。

  她一震,浑身僵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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