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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谈家怒气冲天地报官要捉拿她,还派出了打手四处搜寻她的下落,扬言要把她这该杀千刀的贱人拖回去零剁碎剐!

  她在城外的乱葬岗躲了三天三夜,白天藏在坟堆后头,晚上蜷在墓碑边睡。

  夜里鬼火碧惨惨地飘浮着,野狗嚎叫着,冷风飕飕地刮过耳边,冬夜寒霜露水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很害怕。但是跟鬼比起来,她更怕的是人。

  鬼从来没有害过她,可是她遇过的每个人几乎都曾经伤害过她。

  第四天的深夜,谈珠玉一路躲躲藏藏地摸进城里,全身脏兮兮得像个乞儿,憔悴饥饿又疲惫地敲了一间破旧老屋的门。

  她犹如惊弓之鸟,不忘警戒地环顾着四周寂静黑夜。

  门开启,阿牛哥惊愕地看着她。

  “我好饿……”她苍白虚弱如鬼,然而凄惨落魄的处境却丝毫毁损不了她惊人的美丽。“请你给我一碗饭吃。”

  “大小姐……”阿牛哥局促不安,难掩心痛。

  “我会报答你的。”她直视着他的双眼,小手拉过他的大手,轻轻地放在自己柔软初鼓的胸前……

  隔日,睡在地上的阿牛哥醒来后,却发现床上已空荡荡无人。

  她走了。

  商岐凤在大厅那一记掌掴过后,这一夜,竟漫长如一生。

  回首前尘旧事,血与泪,痛与悲,她似乎永远无法摆脱那如影随形的恶运与苦难。

  而天,终究还是亮了。

  酸涩的双眼望向逐渐攀窗越户而来的明亮曙光,她却觉得前方依旧一片昏晦黑暗无望。

  唯有手里握着的玉瓶,隐约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她还能对他抱有任何奢求和祈望吗?

  谈珠玉深深地吸着气,慢慢地束好了银缕带,慢慢地套上了绣着流云的月牙色外袍,慢慢地抬头挺胸,推开门跨了出去。

  她是谈珠玉,谈三爷的掌上明珠,那个永不言败的谈珠玉。

  一路上,若儿满眼担心,却只能默默跟随在她身后,跟着她穿越花廊曲巷,经过奴仆们奇异又窥探的眼神。

  她脸庞虽浮肿青紫得难看,腰依然傲然挺直,眼神依然坚定明亮,依然美得令人无法逼视。

  唯有谈珠玉自知,她的心颤抖如风中秋叶。

  只是当她走进往日辖帐的书房,赫然发觉一脸冷漠的商岐凤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自今日起,生意上的事用不着你插手了。”商岐凤低头审阅着,连看也未看她一眼。

  脑际轰地一声,谈珠玉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她历经千辛万苦才勉强挤出这三个字,“难道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他终于抬眼望向她,眼神深沉而冰冷。

  她心一痛,喑哑低语:“是,贱妾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的疏失,令凤徽号遭遇巨大损失,商誉严重受创,他如何愿意再信任她?

  “我会负起所有的责任。”她目光坚定地迎视着他,“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纵然亡羊补牢,贱妾也绝不让凤徽号因我蒙羞。”

  他冷冷地注视着她良久。

  “滚。”

  她身子一颤,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只是慢慢转过身去,她移动双脚,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书房。

  眼前尽是茫茫,背后俱是绝望……

  她不知道她这一生,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这些年来,自己脚底岌岌可危踩着的这一片悬崖,已逐渐支离破碎。

  脸颊仍肿胀淤青得可怕的谈珠玉游魂般,步履麻木地走过了园子,一想起往后在每个绝望冰冷的日出日落,仍然得见到外面的人,见到任何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恶意脸庞,她就有种胃寒翻腾欲呕的痛苦感。

  她想要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暗暗地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渐渐朽化成石,风吹过,就能破碎成千千万万粉末,灰飞烟灭。

  她不想再面对任何人,面对任何事,她只想死——

  爹,娘,囡囡,为什么要活下来会这么地难、这么地痛苦?

  细瘦的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轻轻搭在腰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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