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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花老爷像是对这个问题早已胸有定见,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不可以。”

  她脸上的红晕消失了,瞬间变得惨白,冲口而出:“为什么?”

  “你的病——”他怏怏然地望着女儿,终究不忍心说完底下的话。

  然而花相思还是听明白了。

  “思儿?思儿?你怎么了?”花老爷忧心地望着突然愣住的女儿。

  她腰杆挺得好僵好直,小脸苍白如纸,没有昏倒、没有哭泣,也没有嚷嚷着大声抗议。

  她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完全不说话,也无法思考。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花老爷开始着急,正想苦口婆心劝慰她之际,她终于轻声地开口了。

  “爹,我有点累,我想回家了。”

  弯弯绿水畔,满树莹然的白苹花幽幽绽放着。

  花相思又再度绣起了这清艳却宛若薄命红颜的白苹花。

  只不过,这朵朵白苹却是绣在一袭淡桃花颜色的嫁衣上——她在绣自己的嫁衣,或是倘若这一生当真来不及出嫁时的——寿衣。

  缝绣这嫁袍礼裳,她是瞒着爹,瞒着家人,更瞒着朗风哥哥的。

  因为她不想他们知道,其实她心底还是偷偷藏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他最美的新娘的愿望。

  她更不想他们知晓,她终于渐渐了解到自己的病情,或许比她一向愿意承认的还要严重许多。

  “人间风日不货春,昨暮胭脂今日雪……”她想起昨日见过的一阙“叹苹词”,不禁停下针,低低喟叹一声。

  原来薄命的花和薄命的人,都是一样的。

  尽管她再不承认,再不肯面对,都改变不了她不是个健康活泼女孩儿的事实。

  可是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

  “芬姨,我到底该怎么办?”她仰望着蓝得令人眩目的苍穹,眼眶一热,迷惘惶然极了。“为了朗风哥哥好,我应该放弃喜欢他吗?”

  他有他的远大前程,他该找一个能和他吟诗作对、夫唱妇随……一个身子健朗无病无痛又有福气的好女子……如果以一个“妹妹”的立场,她的确是该这样祝福朗风哥哥。

  但是打从十四岁起,她就偷偷喜欢上朗风哥哥了,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朗风哥哥在一起,就算她的一生很短暂,就算……就算真像爹爹自庙里抽到的那支签上所说的,她命中注定“春过十七尘缘尽,寄语来年再芬芳”,可是只要还活着的一天,她就不想放弃朗风哥哥!

  “芬姨,对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该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还巴着朗风哥哥不肯放手,”她心儿一阵阵撕扯揪疼,愧意深深的低语,“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仅着春衫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芬姨,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你会怪我耽误朗风哥哥的幸福吗?”

  “谁生你的气?”一个清朗沉静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谁又耽误了谁的幸福?”

  花相思猛地一震,蓦然回首。

  “朗、朗风哥哥?!”花相思不敢置信地仰视着他,一时竟呆了。

  他、他……他不是忙得抽不开身吗?怎、怎么现在会在这儿?

  她几疑是自己眼花了。

  陆朗风微笑看着她,目光在触及她轻软略薄的衣裳时,不悦地皱起眉头。

  “为什么没带上披风?”他褪下身上的玄色轻氅,牢牢密密裹罩住她单薄柔弱的身子。

  真的是朗风哥哥?!

  花相思冲动得就想奔入他怀里,但是爹爹的话,仍旧无可避免地在她心底投下了大石。

  她只得拼命压抑住为他朝思暮想神魂颠倒的心绪,赶紧将嫁衣收进提篮里,不教他看见,苍白脸颊涌起淡淡酡红,试图冷静的开口。

  “谢谢朗风哥哥,我其实不觉冷的。”

  可她,犹是下意识攒紧了那触手丝滑的玄色锦绸,上头还残留着他温暖若朝阳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独特好闻的男人醇厚气息。

  休说此刻仅止春寒料峭,纵然是正月隆冬,只要他在,她心底便觉暖和一如人间四月天。

  而那些见不着他的日子,她却是连笑也不会笑了。

  这一瞬间,她终于恍然领悟到了一件事——原来这世上唯一比病还要更加折磨人的,就是“相思”。

  而她,早已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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