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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难的呢?

  关掉手机,退掉租处,背起一向坚固耐用的迷彩大包包,里头放着存折、证件、一本被翻阅了无数次的书,几套白色棉质内衣裤和数件当季衣服──她一向只买市场的便宜货,穿坏了就丢,从不留恋──她随时可以跳上任何一班驶往任何陌生目的地的客运巴士。

  回到租屋处,吴春光打开灯,环顾这三天来陆续丢弃了大半生活杂物的套房,最后目光落在放在向阳窗口的那株小盆栽上。

  这是三个月前收到的一份小礼物,那个送她这只小盆栽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和一双温柔哀伤的眼神。

  “听说它是一种珍贵稀有的紫色水仙花,当花开的时候,绽放的香气能够给守护它的人带来幸福。”女孩黯然一笑,“送给你好吗?”

  “你不留着?”吴春光盯着那只雪白小瓷盆里,冒出来那团尖尖白色的……蒜头?!

  “不了,”女孩摇摇头,笑容有一丝寂寥。“我等不到它花开了。”

  “那个……”吴春光心一紧,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你身体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你。”女孩凝视着她,“也谢谢你那天晚上请我喝咖啡。”

  “别客气。”吴春光心虚地不敢承认自己在那杯热咖啡里加了点威士忌,做成暖胃祛寒的爱尔兰咖啡。

  在大雨倾盆的那一个夜晚,这女孩却淋得浑身湿透……

  后来,伤心的女孩走了。

  留给她这盆怎么浇水、怎么看都是颗蒜头的水仙花。

  “三个月都过去了,”她忍不住恫喝起那盆疑似蒜头的水仙花,“我再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开花,不开的话,别以为我不会狠心把你留在这里给老鼠啃!”

  水仙花依然无动于衷。

  她居然在跟盆栽说话?

  吴春光翻翻白眼,只觉得自己脑袋从昨夜后就变蠢了。

  “反正不过就是颗蒜头,搞不好你原来的主人就是被某个不肖商人骗钱了。”她自言自语,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继续将为数不多的细软塞进大背包里。“什么幸福的水仙花……”

  这年头已经没有童话,只有残酷与写实的×周刊。

  晚上,月亮不见了,但星星很亮,她踩下一阶又一阶的楼梯,直到一楼房东太太家门口的信箱,正要把钥匙塞进去的时候──

  不了,我等不到它花开了。

  靴跟踩地的声音突然停止,吴春光犹豫地回头望向三楼那一处漆黑的窗台。

  “见鬼的温情主义。”她嘀咕了一声,最后还是不争气地转身再爬回三楼。

  七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背着沉重的行囊,臂弯夹着那盆麻烦的水仙花下楼,抬起右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这次她毫不迟疑地把钥匙塞到房东太太家的信箱里。

  甫转身,吴春光便撞上一堵坚硬结实的肌肉墙!

  “嘿!”她气愤的抬头,所有的愤慨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呃……”

  “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半夜潜逃?”翟恩冷冷问道。

  “我……出来倒垃圾不行吗?”她目光闪烁。

  “午夜十二点三十分倒垃圾?”他脸上怒气愠然,讽刺地看了眼腕上的皮亚杰表。

  “对喔!”她故作恍然大悟,“多谢你提醒我,瞧我上班上到头都昏了,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那翟先生晚安,想必你车停巷口吧?我就不送了,路上开车小心,再见,拜拜。”

  真是活生生把她吓出一背冷汗,害她只得硬着头皮,抱着那盆水仙花、扛着大背包转身又往公寓楼梯口逃回去,惊慌之余,也顾不得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话说回来,她老板──应该算是前任老板──是他死党,答案不就很明显了吗?

  吴春光像是身后活似有老虎追一样,直到一路冲回三楼,手急急抓住房门上的喇叭锁,在怎么转也转不动的当儿,她才记起刚刚把钥匙喂进房东家信箱的事。

  有没有这么的倒霉啊?

  她气喘吁吁的闭上双眼,强捺住一声几乎冲口而出的脏话。

  “忘了什么吗?”背后响起的嗓音含笑,完全懒得掩饰语气里明显的幸灾乐祸。

  她强忍回头一脚把他踹下楼的强烈冲动,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警戒和认命。

  “你到底想干嘛?”

  “没想到你是个遇事只会逃避的胆小鬼。”翟恩双手抱臂地看着她,“这一点也不像是那个我认识了一年的酒保酷妹。”

  “谁告诉你我逃避了?”吴春光终于冷静下来,夷然不惧地迎视他锐利的眼神,闲闲道:“我是遵循我体内野性的呼唤,吉普赛人流浪的本能,决定出发寻找下一站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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