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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两人在屋脊坐定,院内曲径回廊幽深深,如不规则棋盘似延伸出去的街道巷弄只有零星的灯火烛光,这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夜。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老家的时候常常这样偎着看星星?”

  “怎么不记得,你下工回来,洗得一身舒爽,睡前总要看过天上那十字星才能睡,我记得曾经问你为什么知道那十字星永恒都在,你说是一个流浪的胡商告诉你的,那胡商天天在星空下搭帐篷睡觉,穿越过神秘复杂的沙汉,搭船走过巨浪滔天的国家,后来……你没有回家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看着那个星星,许愿让你回来……”

  “喜儿……”

  “不提、不提……都过去了。”

  “其实沙漠、流浪、大海、天上星都是我的幻想,我跟你说过吧,我从小由嬷嬷带大,一个玩伴也没有,一个人只能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如果我不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也许会是个伟大的流浪商人也说不定。”

  那是一个寂寞孩子的想象,也许单调也许不切实际,却抚慰了他寂寞如死的童年。

  “哪天等我离开官场了,有好多事可以做,可以从商,可以写书,可以带你到处去玩,我们去看大海,去看沙漠,还要追着南十字星走。”

  “听起来很美。”有几分心动,有向往,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什么时候他才会对官场厌倦?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吧……

  “其实当官好辛苦,不到四更天起床,赶着五更天前到宫门外等着上朝,现下天气转冷了,还是得上朝。”不是真的抱怨,只有夫妻才知道那是一种撒娇,男人式的。

  “不如……回乡下种田吧。”过普通生活,耕田度日,吃着好吃的饭,睡觉,吵架斗气、欢笑。虽然知道是痴人说梦,却还是奢求那镜花水月。

  “傻丫头,那种日子我们回不去了,我要争一口气,我要显荣,我再也不让别人把我踩在脚底下,你知道吗?我们回不去了。”他略显激动,指节都是青筋。

  “这些,你不是早就做到了?”她的口气很淡。

  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没有亲情来得重要,她的相公不是野心家,只是一心想要父亲的温情。她知道。

  丈夫有鸿鹄的志向,及倒是她显得绊手绊脚了。

  “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我爬得还不够高,我还得立下更多功劳才行。”

  来喜儿用自己的手覆上丈夫的,“你会的。”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倦意淡生,她靠上了项穹苍的肩膀。

  人,总身不由己地跟着命运的轮轨去走,走着走着,有谁知道命运的尽头有什么在等着?

  未知。

  可是人们的脚步仍旧毫不迟疑,谁能告诉她,两人的尽头处有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夜逐渐倾斜,在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项穹苍才把喜儿送回寝房。

  终于,来喜儿知道为什么那天夜里都已经入睡了,项穹苍却带着她飞上屋顶去看星星。

  因为几天过去后,他自动请缨去剿匪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看着回来报讯的大庆,来喜儿只问:“天寒地冻的,王爷可带足了御寒的衣物?”

  “该准备的,奴才都给带上了。”

  “谁跟在他身边?”

  “凤爷跟四方爷。”

  “你是爷的贴身小厮,为什么没有也跟着?”他不懂出门在外及而更需要人照顾的道理吗?

  “爷说让奴才留在府中帮忙照应内外,有什么需要男人出力的,大庆可以派上用场。”说到底,他的心还是顾着这个家的。

  “爷有说几时回府吗?”

  “有,少则数十天,多则一月。”大庆有问必答,必恭必敬。

  “那就好,没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遣退所有的人,只留下两个小丫环。

  年关将近,这节骨眼打什么盗匪,为什么不等春暖花开呢?不说,为了怕她担心。难道不说,她就能一路安心到底?她转身拿了书册,眼却看着劈啪作晌的炭炉发怔。

  炭里放了松香,温暖着整个寝房,夏日的纱幔很早就收起来了,换上能遮风的秋绸,绸布织的细细的,下摆是象征丰收的黄金麦穗,好快,她这屋里生活了将近快要一年。

  这一年来看似有权有势,日子其实过得心惊胆战,没有以前舒服。

  “夫人您别担心,王爷很快就回来的。”贴心的宁馨凑过来拉了拉喜儿的衣服,一脸真挚。

  来喜儿轻摸她的头。

  “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宁馨旁边探出平安的头来,她吐着舌。“夫人,就差脸上没写字而已,您跟王爷的感情真的好好喔。”

  来喜儿微微笑。

  “嗯,我们上课去吧,今天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她跟着家仆、家丁的家眷一起在小院落里读书,这行径,起先又把王府的人吓得不敢让孩子来识字,不过,现在不同了,大家和乐融融地在学堂里,你给颗糖,他给包炒果子,她可受欢迎得很呢。

  来喜儿知道这类的事情往后只会多不会少,她不应该老是把一颗心放在外出的丈夫身上,这个家就够她忙的了

  她得督促厨工们把采收的青蔬腌渍成泡菜,腊肉也得上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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