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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黑衣人们没有那么不怕死,但是要他们选择死在《臧氏兵器谱》上的红雕弓凤栖这一代拥有人的箭下,还是因为无法达成任务,死于上司手中,甚至连累家人,他们当然选择前者。

  剩下的黑衣人再度包抄了梅天骄。

  他怒极,大开杀戒,一个活口也没有留。

  这是一群死士,即便留了活口,也逼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他浑身浴血,从腰际掏出一根竹管,用拇指剔开盖子,往空中一抛,竹管爆裂,光辉闪耀,嘹亮的鸣声伴着烟火,冲天而上。

  盛知豫机伶的打了个冷颤,睁开了眼,她发现自己是被当头的一盆冷水给剌激着醒过来的。

  一盏冒着黑烟的油灯,一张简陋的方桌,有个人坐在桌后高跷着脚,从她的视线只能看见那人的厚鞋底,还有绣云纹的袍角。

  这是一处光线、空气都混浊得不得了的地方,放眼过去,只有高处开了一道小窗,墙上挂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刑具,叫人看了头皮发麻,这儿怎么看都像话本里描绘的刑堂啊!

  “醒了吗?”那人身边还站箸一个伺候箸的瘦长男子,讲话尖细,像尖锐的金属刮着铁锅般。

  泼她冷水的黑衣男应了声是。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只要你乖乖回话,回了话,我们家老爷就会放你回家。”乾巴巴像个刑名师爷的男子双手拢在袖子里面,一副什么事他都可以做主的模样。

  盛知豫压根不信,这种人,充其量就是个副手,能拿主意,却做不了主。

  她的双手依旧被捆绑着,只能用肩膀的衣料抹去眼睛里的水渍,心里就算怕得发抖,仍飞快的琢磨着要怎么应对。

  “不用与她罗唆,拿这玩意问问,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坐着的人发声了,敲着桌面,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是。”师爷拿起桌面上的事物,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般尺寸大小的绣面,绣的是潇湘八景里的江天暮雪,另一面绣的是潇湘夜雨,双面双绣。

  既是潇湘八景,便是有四幅绣屏,这些人只拿出了一幅,看来,余下三幅是安全的……

  “可认得这个?”

  她做出一副怯懦害怕的样子,看了个仔细。“这双面绣是出自小妇人没错。”

  “这绣布里藏了什么乾坤,你老实说来,免受皮肉之苦。”

  好不容易从梅天骄的几派人马手中夺得这么个玩意,他们找了不少技艺高妙的绣娘反覆研究,就只差没把这玩意给拆了,她们却只会说这绣品技法绝妙,巧夺天工,问她们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机关巧妙,却没有一个说得出所以然来,害得他被老爷子骂得狗血淋头。

  这用尽心机,折了多少精英才抢来这么一块绣布,居然什么都查不出来,梅天骄那厮兵分五路,就为了把这绣布送进宫,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但是偏偏找不出漏洞,委实气人!

  “小妇人为了维持家计,以剌绣维生,这绣品是一位老先生出重金命令小妇人绣出来的,大爷说的什么乾坤,小妇人实在不明白,大爷若是想要小妇人的那十两银子,小妇人都花光了……怎么办才好?”睁眼说瞎话她也会。

  “不明白?你真是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师爷桀桀怪笑,用眼神示意黑衣人取出一副漆黑的竹夹,五根的粗竹篾,以麻绳穿过,往她的右手套去,两个黑衣人紧紧攥住麻绳,左右猛然拉开,这这拶指。

  她是靠着十指拿针拿线的,要是没了手指,别说赚取家用维持家计了,她就等于是个废人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看你说是不说?”“小妇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咬牙,疼痛难忍。

  她在剧痛中晕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一回、两回还能维持住清明,到后来她已经记不清第几次被弄醒,身体冷到极致,眼前一切都在晃动,血一般的红,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指上那焚心噬骨的狂痛令她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全身肌肉因为恐怖的剧痛而不自觉的抖动,这般死去活来的折磨,没有尽头的凌迟,让她几乎又要再度晕死过去。

  她虽然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很多次。

  盛知豫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恐惧——

  当她重新感觉到光线熨在眼皮上,眼珠可以在眼皮里转动时,她涣散浑沌的意识还是收不拢,她是作了一场恶梦吗?那恶梦也太真实了,她到底身在何处?她仿佛感觉到熟悉的味道,这是哪?

  接着,她隐隐听见有副老嗓子的人这么说着,“……两手除了拇指,其余八指的骨头已经被绞碎,而且人也始终昏迷不醒,这么严重的伤势就算治好,也是终生残废,唉……”

  “小……姐。”就两个字,是春芽抖得说不全的声音。

  盛知豫看不见她眼里的泪哗地像泉水般的涌出来,一双膝盖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软下去,滑跪在踏板上。

  春芽吗……她这是怎么了?

  盛知豫茫茫然的以为自己又要昏迷的睡去,哪晓得突然而来的剧痛痛得她瞠大眼睛,嘴唇发青,满脸冷汗像雨般直流,眨个眼又厥了过去。

  厥过去后,泪珠不断地从紧闭的双眼滑落……

  眼中旧泪一重,新泪一重,眼泪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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