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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娶妻生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是男子都要经过的,我这年纪要是再不娶妻,生下的小孩都要叫我爷爷了。”

  他自以为幽默,却坐实了申浣浣最不愿意承认还有害怕的事情。

  “你喜欢那个公主?”十八座城池当嫁妆,手笔之大令人咋舌。

  “妳不会笑大哥现实吧?所有来提亲的人里面就数她的条件最优厚,我们要勤王的确需要她那份嫁妆。”对于浣浣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没有不能说的。

  “对不起,浣儿帮不上大哥的忙,我没有嫁妆好让大哥买粮草。”她很自责,别说嫁妆,这么多年她的吃穿用度都还是靠大哥给的,身上什么积蓄也无。

  “傻丫头,说这是什么话,难道妳就是因为公主来而不高兴?”

  她不会以为他若是娶妻后就会冷落了她,对她不好了吧?

  “她是大哥重要的客人,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如果躲在窗户下偷听也算的话,那就是吧。

  “大哥就知道妳明理。”

  “大哥,你都没感觉浣儿长大了吗?”明明他跟公主也没说上什么话,就已经动了心念要把人娶进门,大哥心里眼里只有国家吧?!

  “浣浣今年有二十了吧?是我疏忽,这些年一直打仗,竟然把妳的终身也赔了进去。”

  不得不感叹时光飞逝,当年一个奶娃子,如今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叫有女初长成吗?

  不对、不对。

  要她这年纪许多姑娘都已嫁人,也许还当了娘亲,屁小孩满地滚了,她却连个许婚的对象也没有。

  她懂军略,这些年在自己帐下领了军职,小役战功不少。

  她是大将军的妹妹,这层关系,只要是他的部属没有人不知道。她大可不用做那些粗活,可是军情告急的时候,她领着所有军士家眷替伤兵洗衣烧饭,好让伙头军也能上阵杀敌。一个灶十人饭,他的帐下有上千的灶,她要煮多少饭、生多少火?

  冬日里,军士将卒一个小队换下要洗涤的衣裤鞋袜就有小山堆那么高,她常常洗到直不起腰。

  出门在外,爬山涉水,士兵的衣物少有完整的,她要缝要补,双手坑坑疤疤。

  严冬来临,她又带头给大家缝冬衣,棉絮一层又一层的铺,从加厚的底衫到夹袄、厚实大衣,一样不缺。

  至于亲手为他做的软甲他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有一天见到有人吃味的跑去找她,要她比照给他做软甲的布料也做一件。

  他不动声色,回去把自己每天不离身的软甲脱下来看,这才发现她亲手做的贴身软甲里三层外三层都缝上了油透纱帛、丝棉,最后用素色绵绮缝了个仔仔细细。

  兵士们穿在身上的锁子甲,经常因为碰撞弄得浑身是伤,他却全然没有这层隐忧。年复一年,她变成他们的一份子,成了孙营中不可或少的帮手。她跟着他由衮州到堑河,又从堑河到慕兰州,再从慕兰州翻过上神山回到了衮州。

  跋山涉水,餐风露宿,一点优待也没有,五年弹指过去。

  女人的一辈子有多长?她的花样年华都耗在上头了!

  孙上陇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心有茧,那是长年握剑的成果,那分明的骨节、暴凸的青筋,和寻常女子的优美纤细天差地远。

  她做不来绣花,绣线会因为粗糙的手勾起毛边,她不会打扫,因为常把扫帚当剑来使……孙上陇很迟钝的发现,他只认识身在军营里的申浣浣,早忘记在家时候的她是什么模样。

  浣浣会义无反顾的从军,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喜欢跟一堆臭男人混的。

  她幽怨的看着他,又过了半晌才说道:“你答应要等我长大的。”原来男人不会把小孩的话当真。

  她期盼的眼,让他没想明白的心磕瞪了下。她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啊。

  “浣儿……”

  “我不想嫁人,就算要嫁,对象也只有一人。”她心酸的呢喃。

  “大哥不知道妳有心仪的对象。”好酸的感觉,为什么?

  申浣浣深吸口气,表明心迹,“大哥,浣儿要嫁的人只有你。”

  他心中酸意霎时退去,让他面上一松的笑了出来,“妳这丫头,寻我开心,兄妹怎么结亲?”

  “大哥对我连一点点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没有吗?”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大哥的……也许是她用小胳膊抱住他脖子,小腿把他当人肉垫子的时候……也许是夜里怕她恶梦连连,他陪着她睡的时候……然后,他就进到了心里,再也抹不去了。

  她真的很喜欢他。她在等。

  眉目隽朗的他眼中有许多情绪,交杂繁复,他望得她背脊发凉,可就是没有她想听的―

  “妳是我珍贵的家人,”孙上陇仔细措词。“浣儿,妳还小,不懂得男女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妳一定是把对亲人的感情当作了男女之爱,京城里有数不清的青年才俊,等我们打回去,大哥一定替妳找一个最顶尖的男人,让他给妳幸福。”

  她的心在这瞬间裂开。

  她尝到了伤心的滋味。

  “你对我那么好,把我当心头肉的照顾着,现在却说只当我是个妹妹?”她的声音响在耳边却又觉得好遥远。

  原来,他对她的好都无关男女情爱吗?

  “当妹妹不好吗?还是妳觉得大哥对妳不够好?”

  她摇头。“我只想当大哥的新娘子。”

  “浣儿,别傻了,我们一天是兄妹,一世都是。”他蹙眉说道。

  “你确定?”她的嘴很涩,心很苦,像塞进一把黄连。

  “再确定不过了。”他故意忽略心头闪过的那抹什么。申浣浣心里百般滋味都有了,却宁愿不曾有过。

  为什么,女人的喜怒哀乐都由男人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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