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艾珈 > 三戏憨夫 >  上一页    下一页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桂枝忙奔到梳妆台前,抓了把手镜递给恋叶。“您自个儿瞧瞧……”桂枝在恋叶照镜时一边比划自己眉眼。“您一定看得出来,最近几天,您眉宇间真的充满了一股,我一时形容不出来的风韵……”

  “风韵?!”恋叶拾眸一瞪。“这种字词,是形容鸨嬷那种年过四十,徐娘半老的女人,用在我身上,你不觉太老气了?”

  “对不起么……”桂枝道歉。“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小桂没读过什么书……”

  瞧她哀怨的。恋叶摇头笑了下,这才将注意力移到手镜上,一见铜镜映出的容颜,她自个也是吓了一跳。

  难怪小桂会用“风韵”这词儿来形容她……回视着她的那双眼,彷佛像喝了酒般迷蒙妩媚。那张脸,虽见疲累,但又隐隐透出一点珠玉般的光润。那小嘴,未染胭脂便艳红欲滴。恋叶对镜送去一记勾人眼波,瞧见她此一媚态,桂枝晕陶陶地长叹了口气。

  “好美啊,恋叶姑娘……”

  “把镜子拿回去吧,你这傻子。”恋叶嘴上嗔道。但听在桂枝耳里,却比夸她能干还要受用数十倍,

  桂枝伸手将镜子取回,双脚走了两步,后又想到什么似地转过身来。“但小桂不懂,恋叶姑娘,您是怎么办到的?我记得前几天您还没有……这种感觉的啊!”

  桂枝的话勾出了一张人脸,兰青的脸。脑中一浮现他的面容,恋叶心窝儿一阵揪紧,好似整颗心发涨起来了。连恋叶自己也觉得惊讶,为什么一想到兰青,她脸颊就会发烫,心窝会觉得一阵慌乱?

  若是熟络情事的花娘们听见恋叶的问题,她们铁定会说——就叫“恋”,定是你爱上那个名叫兰青的男人了!

  但怎么可能!恋叶急忙挥去脑中细琐调笑的声音。她在花楼那么多年,见过那么多貌美花娘,就栽在“恋”这字上头,她怎么敢“恋”,怎么敢!

  所以恋叶帮自己找了个藉口,她爱到兰记油坊玩儿,绝对不是什么见鬼的

  “恋”,她只是觉得兰青这木头木脑的家伙好玩,想让自己多个排这烦闷的地方——对,就是这个样子!

  “恋叶姑娘?”见恋叶怔怔地又不知在想些什么,桂枝忍不住出声喊。恋叶朝她瞟了眼,后身子一缩,旋即又躲回纱帐里。

  “你弄好了就快出去,我要歇息了。”

  恋叶卧回床上,拉起棉被将自己牢牢盖紧,仿佛她这么做后,便能将兰青面容,一举推到心门之外。

  今回恋叶造访兰记油坊的时间略晚了些。兰青在书房看帐兼等待,一直捱到辰时三刻,帐房先生再三过来催请,说油锅早已热好,他这才放弃了等待,边脱着外袍,边走进位于油坊最后的榨油作坊中。

  “对了,若待会儿练兄弟过来,你请他在书房稍坐一会儿,跟他说我忙完便会回去见他。”

  “知道了。”帐房接过兰青手上的外袍退下。

  兰青取来作坊工人递来的大炒匙,鼓动全身肌肉,用力往大铜锅里一插,一阵唰啦唰啦细沙磨擦铜锅的声音响起,三名工人蹲在兰青侧边鼓动风箱猛催火焰,另两名工人则是马不停蹄地朝灶里丢着柴枝。

  别看黑芝麻小小一颗,看似轻盈,但若要摆满兰青面前这只锅,至少也要两百来斤。兰老爹仍在时,榨油工作通常交给作坊里最孔武有力的汉子执手,但没练过功夫的寻常汉子,通常捱不过几年操持,便一一从铜锅前退下。待兰青接手后发现此点,他二话不说,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便由他一肩挑负。

  对兰青来说,这点粗活根本不算什么,自被扶摇子领回华山习武开始,兰青所受的操练,便比眼前这个不知还要沉重多少倍,包括肩扛重石在陡峭步道来回奔跑十趟,或在一时辰之内不使轻功直上东峰“下棋亭”——总之受过扶摇子的训练之后,现在不管要兰青做啥,他都能轻松以对。

  “你说他在哪?”正要跨进书房门的恋叶,一听帐房先生说兰青在何处,脚步倏地停下。“他不是油坊老板,还需要他亲身下场工作?”

  今晚是七夕,花楼里的姑娘们个个都起了个太早,说要到附近池塘边采一种紫红色球状小花回来祭拜七娘娘;恋叶一直捱到楼里人空,她才换了衣裳溜出来。

  “我们家兰爷跟其他作坊老板作风大不同,”帐房一脸神气。“凡底下人做不来的,特别要花心思留意的,就全全由兰爷他一手包办,有时还亲自送油呢。说真话,兰爷这主子真是一等一的棒,我柳一从小到大,除了先前的兰老爹之外,从没看过像兰爷一般好说话的主子。”

  恋叶自鼻里哼出口气。她当然知道帐房为什么要夸赞兰青一—什么苦活重活全由他一肩挑起,哪有当个主子的模样!

  “烂好人一个!”恋叶嘴里低斥。

  走在她身旁的帐房没听清楚,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喂!带我去见他。”

  “但兰爷要我带您到书房等他……”帐房迟疑。

  恋叶手环胸瞪视帐房。说真话,个头不过帐房肩高,身形又瘦小的她板起脸孔,实在没啥魄力;可是与她那双水亮亮的黑眸一对上,帐房满肚于的“可是”,便一下消失无踪。

  她就是有种魅力,能让人乖乖听话。

  “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分来历,年纪轻轻就这么会使唤人……”一边领路,帐房边瞧着恋叶叨叨碎念。

  未进作坊,远远便可嗅到一股宜人的芝麻香,再靠近一点,便可见到赤裸着上身的兰青立在铜锅面前,筋肉浮突地翻炒着锅里的黑色芝麻。无需看一旁工人热汗涔涔的模样,光就站在门外,便可感觉到那股逼人的热气——

  “翻炒时最重火候,一不小心翻迟了,芝麻焦了香气就差了。”帐房站在一旁提点。

  恋叶何等聪明,怎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放心,我会安静等到他把锅铲放下那一刻……去去,去忙你的,我一个人在这就行了。”恋叶说完,旋即专注凝视作坊动静,帐房何时离开,她竟一点都没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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