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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我想起上一次喝醉,并非朋友的生日,也谈不上遭遇感情挫败事业瓶颈,只是因为没有开瓶器。听着好笑,却是真的,当时贪图红酒的美容效果从网上购买了一瓶,临睡前准备开动了才发现自己没有开瓶器。接近深夜十二点,附近的超市早已打烊,便利店只有牙签出售,我坐在厨房的地板上,用尽了钻、挖、掏各种方法对付软木塞,内心最后燃烧着无名火,誓不罢休地把酒瓶口朝台面上砸。它当然碎了,碎得还算厚道,保留了四分之三的完整,却还是让我为难。我和残破的酒瓶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厨房里弥漫着微醺的香味,宛如一个嘲笑的问号,迫使我心一横,我从碗柜里找出最大号的玻璃杯,斟满,喝掉,斟满,喝掉,再斟满,这时我便觉得醉了。我依然坐在地上,靠着一侧的墙,眼睛在台面上无谓地掠过一只空碗,一瓶洗洁精,两块3M洗碗布,一个新买的不粘锅却一直没有用过。我就在这个不见丝毫浪漫气息、比生活更生活的窄小的地方,糊涂地毫无意义地醉了。如果他人还能借着这个麻痹的机会,畅快地哭诉恋人、家庭、这个不公的社会,可我只是睁着眼睛,索然寡味地回想着那只空碗放了几天了?吃什么后剩下的?

  我连借酒浇愁也做不到。它们进入身体,却撞到铜墙铁壁般的一颗铅核似的心。就好像,很久很久以来,我睡着,做各种梦——我可以做各种与恋爱有关的梦,恋爱的场景,恋爱的桥段,我和梦里的人牵手,走同一条路,睡同一张床,隔着卫生间的门询问对方“电吹风在你那儿么”,可一直以来,他永远没有固定的形象。他从没有真正出现过。他是谁,我不知道。

  我连在梦里进行的恋爱也不完整,恋人是虚构的无。他不存在。

  而这“是很可怕的”。原来。

  是很可怕的。

  汪岚的面前有三只空酒杯。

  我原本有些萎靡的眼睛几乎是被隐形的手扯开,“别告诉我这些是你喝的。”

  “唔,这个不是。”她移开第三只杯子。

  “……你不要命啦?!”

  “不至于的……”她拉扯着裙子站起来,“没事。”右腿的膝盖却晚了足足一拍才打直。

  赶在我之前搂住她的是马赛。他的确用“搂”这个动作,从汪岚的右手下穿过,扣住她的背。他在音乐声中凑近汪岚的耳朵,“汪经理,你没事么?你醉了。”又对我重复一遍,“她醉了。”我很清楚他在征求一个许可,“你要送她先回家么?”

  他没有退缩,眼睛里透出某种昂贵石材的光亮,朝我微笑着,“盛姐,其实今天原本他们说我可以不来的,我刚进公司没多久,和米小姐也谈不上认识,但我想了想,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参加,我有些厚脸皮地说‘很久没唱歌了,所以非常想去’——或许你也知道了吧?我等了一个晚上,就是在等这个。”他将汪岚揽在胸前,像件衣服般盖着她。并将句子就断在了这里,如同一根食指,在弧线后抚去其中最关键的词汇。

  出租车将我送到了家。

  “小姐?小姐?是这里吗?你没事吗?”我是被司机从梦中叫醒的。

  “嗯……”我瞄着不远处便利店的灯光,拍拍司机的座椅,“师傅你再往前点儿,停在‘全家’门口吧。”

  “哦,好。”

  等我摇摇摆摆下了车,夜风多少让人清醒了一点儿,我走进店门,在冷柜区抓了两罐啤酒。付完钱后等不及回家,在门前的花坛边就打开了。

  胃里一阵冷后逐步回温起来。趁着两者交替的空隙,我彻底清醒了。原来刚才在出租车上我也做了梦。我梦见自己坐在厨房里与红酒较劲的那天,“没有开瓶器啊?”我对身后的人嚷嚷,“我忘了买诶。”

  “摇一摇,瓶塞就会喷出来呀。”他接过酒瓶看了一圈。

  “笨蛋,那是香槟,这个便宜货才没那个功能啦。”

  “诶?不就是香槟吗?”他缓慢将标签转向我,怪不得是梦,它真的变成了香槟。只不过,和以往所有的梦不同,和那些半段式的、虚构的内容完全不同。他站在我面前,老样子,带着一点儿自满、一点儿自信、一点儿会让女生半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怎么也睡不着的帅气、一点儿说什么情话也不会突兀的洒脱——他是马赛。

  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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