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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她“噗哧”一下笑出来,“除了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其他基本都是加料的,席洛屿你知道不少吗,你是不是不看报纸啊?”

  “呃,以前你倒是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可是都市晚报的忠实读者。”

  话题一下子到了一个死角里,宋佳南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这时候护士叫她的名字,指指走廊那边的暗房,“宋佳南小姐,请到这里拍片子。”

  她刚站起来,急诊室门口一阵救护车声音呼啸而过,几个医生护士冲了上去,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宋佳南只觉得自己条件反射似的目光紧紧的盯住门口,很想上前去一探究竟。

  忽然头顶上轻轻的被拍了一下,手心带来的掌风柔柔的略过她的脸,好像是羽毛一般轻柔,还有微凉的湿气,她抬头对上席洛屿暗藏笑意的眼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

  他也无奈的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淡淡的笑起来,不知怎么的,宋佳南不自觉的感到一种心意相通的愉快,转身再看了一眼让她“记者”神经敏感的混乱场景,很大义凛然的走向诊室里,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放松的一刻,宋佳南笑着摇摇头,这么多年,也许真的是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紧、太急了吧。

  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让自己感到恬静,岁月安稳,是不是不需要再奢求那些不能倒流的青春年华再一次声势浩大的在生命中出现,而是静静的在现世安眠。

  拍完片子,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治疗一段时间,开了一些药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医生嘱咐她尽量减少运动,以车代步。

  刚从急诊外科室出来,迎面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从走廊前头跑过,很熟悉的身影,宋佳南脱口而出,“方言晏?”

  果然是方言晏,头发被风塑造成诡异的刺猬头,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顶着风跑过来的样子,不过体力还不错,没气喘吁吁的,从这点看上去还觉得这个记者还是挺专业的。

  方言晏头一歪,眼睛瞪大大的,自言自语似的,“佳南姐,你不是去省台采访了,怎么跟我们跑来医院了,这角色背景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我来看病的,真是,又出什么事情了,把你派过来?”

  “一起食物中毒事件。”方言晏笑笑,然后看到她身旁站着的席洛屿,懵懂的眨眨眼睛,“朋友,男性朋友,男朋友?”还没等宋佳南有所回答,自己就很善作主张的小声否定掉,“不会的,小白脸加闷骚的是她好的那口。”

  宋佳南根本什么都没听到,连忙解释,“朋友而已,对了,方言晏,就你一个人来采访吗,报社还有人在值班,周宇放心让你一个人来?”

  方言晏啧啧嘴,“哎呦,跟的主任来视察民情样,我说佳南姐你就安心的生你的病好了,都不是我老大了就别操心那么多了。”他冲着席洛屿笑笑,“先走了,记者是很忙的,尤其是在医院不被待见的记者。”

  宋佳南看方言晏一路小跑上了二楼,只得苦笑,很是感慨,“小孩子真是辛苦啊,现在看看以前的自己才知道多不容易。”

  曾经写了一个晚上的稿子,回到家时候手里还攥着报社移动热线的小灵通,实在累的不行只好让室友帮忙接听,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的天昏地暗;也曾寒冬腊月里站在派出所门口,为了那一点点的消息内幕,忍气吞声受尽了奚落;也曾受到报社其他人的排挤,好不容易发表的稿件,却又署了别人的名字。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连空闲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想到工作。

  ——工作,稿子,忽然宋佳南一愣,然后轻轻的“啊”了一声,“对了,我的稿!”

  娱乐版的记者编辑都走了,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靠近门口的白炽灯散发微微的白光,还有就是她桌前的电脑,隔壁桌子上一盏桔色的小吊灯,给这个冷清的夜增添了一点光色。

  工作这么长时间,还真的没有人陪她加过班,宋佳南抬起头,斜起眼睛偷偷的去看邻桌上正在看报纸的席洛屿,他没戴眼镜,可能灯光不是很充足的缘故,微微的眯起眼睛,努力的辨识报纸上的文字,侧脸看上去很俊朗,但是又不是过于阴柔纤细。

  而且好像他很专注的看报纸,连自己心不在焉的偷看都不知道,宋佳南忽然想起这样的男人大抵都是性格坚毅,做事沉稳,而很多年前,在乳白的灯光下那个少年也只是静静的坐在离她五米开外的座位上,心无旁骛的专注他的学业。

  心底微微的一痛,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下胡乱的打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字,然后再慢慢的删去。

  苏立,苏立,他一定不知道她曾经来过那所她梦想中的,而他正在就读的那所大学,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隐秘孤勇到那个地步,那个时候,她从湿冷的广州来到冰天雪地的北京,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好像这么多年的守候的漫长,然后慢慢的把一生的感情耗尽。

  思念原来是一种与日俱增的东西。

  那个晚上,她看了那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那么一个孤勇隐忍的女子,爱的那么私密而坚决,眼泪夺眶而出,也许越是沉默的孩子,越会有那么自我的爱。

  思念和泪水一样决堤,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看看他,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她便可以满足,满足她年少所有的遗憾,然后把满腔的爱恋全部装在心底,默默的去爱上另一个人,直到临死前,再想起来,真的不觉得遗憾。

  于是她站在白雪皑皑的校园里,走过明德楼,走过宣园,逸夫楼,图书馆,她期望在这个古老的校园里碰见他,却不奢望能够遇见,她不过只是想走走这些路,看看这些风景,和脑海中那个青涩苍白的少年,一起走过。

  阴差阳错的却在教二楼的自习室看到他,那种阴郁的气质就这么突兀的闯入自己的视线,虽然他变了一些,和记忆中的他重叠,反倒是记忆更加的鲜明,侧脸依然很精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没有人上前搭理他,就他一个人,几本书,一个水杯。

  从窗口到座位,五米的距离,她却没有任何资格走进去,用任何身份。

  她什么都不是,不是他的任何一个谁。

  她落荒而逃,那天晚上的雪下的极大,纷纷扬扬的,好像在极力的掩饰着什么,把这一切不能启齿的欺瞒和所有的爱恋掩埋在冰冷的现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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