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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高三生活日复一日内容雷同地过着。秦昭昭每天在教室、食堂、宿舍三个地方穿梭来去,终日与课本试卷为伍。作为重点中学的学生,班上很多同学进入高三后都和她一样深知时间与学习的重要性,为了自己的目标与前途一心一意踏踏实实地扑在学业上。只有极少数学习成绩不好自知与大学无缘的“差生”还是吊儿郎当。老师对他们也不抱以希望,有的放矢地把精力放在有希望的学生身上,由着差生们混日子。

  秦昭昭是老师眼中肯用功能吃苦的好学生,中上的学习成绩还有上升空间。她对自己目前的成绩也还不够满意,加倍地刻苦努力。

  而林森则是老师眼中典型的混日子的差生,功课几乎门门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上课时呼呼大睡已经算是好的,说闲话开小差也不算什么,有回他干脆跟周明宇在后排打起了扑克牌,气得数学老师要轰他们出去:“你们俩要是不想上课可以不上,别呆在教室里影响其他同学。”

  周明宇还想干脆出去玩个痛快,林森却不肯走,理直气壮地说他交了学费就有权利留在教室里享受教育等等。数学老师那天也是心情不好,被他一顶撞,气急之下抓起黑板擦就朝他狠狠甩过去。可手里准头不够,飞出去的黑板擦提前“着陆”降落在林森前排那个女生额头上,砸得她额头青紫一块,还沁了几颗血珠出来。周明宇立马起哄:“唉呀,老师您错手伤人了。”

  搞得数学老师很尴尬,本来想要教训不良学生的,结果误伤良生,只得先把林森暂且撇下,带着那个女生上医务室搽药去了。

  这件事之后,各科老师达成了一致默契。像林森和周明宇这样没有求学目标只求混到高中毕业的差生,老师们都知道是最难管的。与其白费力气不讨好,倒不如干脆省下力气不管他们。所以只要他们在课堂上不是太过分,基本上都采取不闻不问的对策。除非闹得比较厉害,才会婉转地说他们几句,让他们安静一点,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他们这样的学生还没有坏到要开除的地步,不能扫地出门。也不能动辄赶他们出教室,他们交了学费就有坐在教室里的权利,听不听课那是另一回事,权利不能剥夺。

  一天下午放学后,秦昭昭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拿起热水瓶准备往水杯里倒水。谁知那个热水瓶可能是“年纪老朽”的缘故吧,内胆突然嘭的一声爆了。一瓶热水倾泄而出溅在她的双脚上,刹那间她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失声惨叫。

  秦昭昭的脚被烫得挺厉害,从脚腕到脚面的皮肤迅速红肿,冒出一个个透明的水泡。她的舍友们闻声围过来,一边用冷水泼她烫伤的脚帮助减轻灼痛感,一边七嘴八舌出主意擦点什么东西起治疗作用。有说涂牙膏的;有说搽肥皂的;宿舍长则坚决否决这些办法,建议秦昭昭赶紧上医院找医生治疗。

  秦昭昭起初还想忍一忍,寄希望于烫伤自己慢慢好起来。但她很快就不能忍受了,因为实在太痛了。那种疼痛非常强烈,难以形容,烫伤的肌肤火燎火烧般似的灼痛无比。痛得她直掉眼泪,决定不再硬撑去医院。

  她托宿舍长下楼给她家打个电话,通知她爸爸或是妈妈赶来学校送她去医院。宿舍长本来打算送她去的,但高三的学习时间很紧张,宿舍长也是一个相当用功分秒必争的好学生,她不好意思耽误她的宝贵时间。

  秦爸爸还在厂里加班,秦妈妈接到电话后,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学校带女儿去了市医院。急诊室门口排了好几个人,她只能眼泪汪汪地强忍着疼痛等。好不容易轮到了她,医生处理一下烫伤的部位,然后开了一张药方,有吃的药、搽的药、注射的药。再千叮万嘱伤口千万不要沾水,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否则感染的话就麻烦了,不仅痊愈得慢还会留疤痕。

  秦妈妈去交钱拿药,秦昭昭独自坐在医院一楼的候诊大厅等她。包扎着的双脚还是很痛,医生刚才给她搽的药膏只是刚搽上去时有清凉止痛的感觉,没一会又火辣辣的灼痛无比,好像在被无形烙热烙着似的,痛得她眼睛里的泪水始终没有干过。还好那瓶热水是中午灌的开水,如果是傍晚现打的开水,还不知会被烫成什么样子。

  傍晚时分候诊大厅的人不多,来来往往穿梭的几乎都是白衣白帽的护士。突然一抹蓝色的运动装划过眼角——是实验中学的校服呢,秦昭昭下意识地瞥一眼,看见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冲进来的林森。他没有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她,目不斜视地朝着急诊室方向匆匆跑去了。

  已经是晚自习的时间了,他怎么会急急忙忙跑到医院来了?这个疑惑在秦昭昭心头一闪后,很快若有所悟。

  ——他该不是听说她被烫伤了特意跑来的吧?

  ——不不不,不会的,他已经和她绝交了。他会来医院,可能是因为他有别的事。可能他来找他小婶婶;又可能他自己不舒服来看医生;还可能……

  秦昭昭拼命设想各种可能来抵消自己最初的想法。心跳得急促而慌乱,莫名就觉得紧张。她想马上离开医院,不想跟林森再遇上。这时秦妈妈拿了药回来准备扶她去注射室打针,她想去注射室也好,免得他从急诊室返回时发现她坐在候诊大厅。

  从注射室里打完针出来,准备下楼时,秦昭昭还是又遇上了林森。这回是面对面地照面相见,欲避无从避。

  林森已经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急诊室、药房、缴费处转了一圈了,急诊室医生说之前是有个看烫伤的女学生来过,已经打发她去交钱拿药打针了。他找上一圈最后终于在注射室外面遇上了秦昭昭。找不着人时他只知道一门心思地到处找,找着了人后却又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秦妈妈先说话:“咦,林森,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我……我有事来找我小婶婶,她在这儿上班。”

  林森随便找了个借口。为了配合这个借口,以示他来医院与秦昭昭全然无关,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楼上走,刻意问都不问一句她怎么也在医院。三步两步迈到上一层楼梯后,他才又轻手轻脚地退回几阶,伏在楼梯扶手往下窥望。秦昭昭扶着她妈妈正慢慢地下楼,一步步走得很艰难。看着她两只被白绷带包得像粽子似的双脚和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他的心顿时像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似的疼——心疼,疼到心坎里去了。

  秦昭昭下了两步梯阶,鬼使神差般一抬头,看见上层楼梯口那儿,林森正大半个身子探出来朝她们这端张望。两道视线笔直撞上,两个人一起愣了愣,旋即又一起涨红了脸。

  林森满脸通红地缩回身子,一溜烟地跑了。秦昭昭听得头顶楼梯上的脚步声嘭嘭嘭,又急又乱。她的心跳也跟着又急又乱起来。刚才他若无其事地擦身而过,她都心安几分了——他不是特意为她赶来医院的,他只是来找他小婶婶。太好了,否则她可担不起他这样心心念念的关怀。可是……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乱如风中柳絮,纷扬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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