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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列传(2)


  其後四年,孔子相鲁。

  後五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败吴於姑苏,伤阖庐指,军卻。阖庐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句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二年後伐越,败越於夫湫。越王句践乃以馀兵五千人栖於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後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

  其後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伍子胥谏曰:“句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於艾陵,遂威邹鲁之君以归。益疏子胥之谋。

  其後四年,吴王将北伐齐,越王句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於吴王。吴王信用嚭之计。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辞诈伪而贪齐。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且盘庚之诰曰:‘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 此商之所以兴。原王释齐而先越;若不然,後将悔之无及。”而吴王不听,使子胥於齐。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吴俱亡,无益也。”乃属其子於齐鲍牧,而还报吴。

  吴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彊谏,沮毁用事,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详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於齐也,乃属其子於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原王早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叹曰:“嗟乎!谗臣嚭为乱矣,王乃反诛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时,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於先王,几不得立。若既得立,欲分吴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然今若听谀臣言以杀长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刭死。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於江上,因命曰胥山。

  吴王既诛伍子胥,遂伐齐。齐鲍氏杀其君悼公而立阳生。吴王欲讨其贼,不胜而去。其後二年,吴王召鲁卫之君会之橐皋。其明年,因北大会诸侯於黄池,以令周室。越王句践袭杀吴太子,破吴兵。吴王闻之,乃归,使使厚币与越平。後九年,越王句践遂灭吴,杀王夫差;而诛太宰嚭,以不忠於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己比周也。

  伍子胥初所与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胜者,在於吴。吴王夫差之时,楚惠王欲召胜归楚。叶公谏曰:“胜好勇而阴求死士,殆有私乎!”惠王不听。遂召胜,使居楚之边邑鄢,号为白公。白公归楚三年而吴诛子胥。

  白公胜既归楚,怨郑之杀其父,乃阴养死士求报郑。归楚五年,请伐郑,楚令尹子西许之。兵未发而晋伐郑,郑请救於楚。楚使子西往救,与盟而还。白公胜怒曰:“非郑之仇,乃子西也。”胜自砺剑,人问曰:“何以为?”胜曰:“欲以杀子西。”子西闻之,笑曰:“胜如卵耳,何能为也。”

  其後四岁,白公胜与石乞袭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綦於朝。石乞曰:“不杀王,不可。”乃劫王如高府。石乞从者屈固负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叶公闻白公为乱,率其国人攻白公。白公之徒败,亡走山中,自杀。而虏石乞,而问白公尸处,不言将亨。石乞曰:“事成为卿,不成而亨,固其职也。”终不肯告其尸处。遂亨石乞,而求惠王复立之。

  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为君者,其功谋亦不可胜道者哉!

  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嗟彼伍氏,被兹凶慝!员独忍诟,志复冤毒。霸吴起师,伐楚逐北。鞭尸雪耻,抉眼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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