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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正言答应母亲暂时不回都宁。

  华容放心地放下电话。

  四

  今天要会见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不然不会到会议室。

  一般人,包括妻子来看他都是在会见室相见。这个时候没有人来看他,朋友都是退避三舍,躲了起来。人在落难时没有朋友。有酒有肉多朋友,落难何曾现一人。不要怪朋友势利,现在是商品经济,不现实就不能生存,不势利就不能有效地保护自己。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是丘吉尔的名言。任何时候生存都是第一需要,不仅要生存,还要生存得有质量。为了生存,不出卖朋友就是几百个好了。

  只有妻子才是患难与共的战友。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实践检验这是句屁话,应改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比翼飞。华容定期来看他,给他送吃的送穿的,关键是送去了精神的安慰。

  只有找他的人没有看他的人,找他是找麻烦,找他的人都是公事公办的人。找一次,他的身价就要降一次。人大的人来了,宣布取消他的省市县人大代表资格;纪委的人来了,让他在开除党籍的决定书上签字……他怕来人,来一次他就要伤心一次,就要哭一次。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次次都是致命伤。他把开除党籍的决定书撕得粉碎,抛向天空,然后仰天长啸——我陈文翰冤枉了。谁人能听到他的哭泣?他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无泪无声。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了,赤条条无牵挂。还有球籍,谁也没有办法剥夺他在地球的生存权利。华容说,想开一点,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现在是一名实打实的囚徒,没有官职,没有组织,没有名分。这样也好,“我是囚徒我怕谁?”

  他坦然地面对一切。

  门被推开。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胡小娥面露微笑地向他点头,旁边还有一个陪同人员,他的准亲家——闵得方。

  条件反射——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来干什么?看笑话?不可能,看笑话不会微笑。是笑里藏刀?有几分像。

  见到他,胡小娥冲上前来要跟他握手,他拒绝了。“蔡夫人,我的手肮脏,我怕玷污了你高贵的手。”他揶揄地说。

  “陈文翰,你放老实点,胡主席是好心来看你……”闵得方不说话生怕别人把他当哑巴。

  这时没有亲家。当然他也不会承认有这层关系。

  胡主席指的是胡小娥,她是市工行工会主席。

  胡小娥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制止他说:“闵局长,我们姐弟俩说话,外人不要插话。你去忙你的。”

  胡小娥脸色难看。

  闵得方的脸色更难看——红一块白一块。

  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闹了半天他是外人。公安局长不如囚犯?他有些委屈。

  自己眼里是局长,别人眼里是奴才。

  闵得方领命退下。

  “文翰小弟,你对老蔡有意见可以理解,但我不是老蔡,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似在哀求,更多的是委屈。

  这是胡小娥的策略——以情感人。

  老蔡是老蔡,她是她。两个人是不同的概念,不能混淆而谈。

  真的分得清?真的泾渭分明?她忘了一句民谚——一床被子不盖两种人。

  她脱不了干系!

  不过,陈文翰对她还是有几分好感,毕竟她是他的大媒人兼事业领路人。

  他和华容彼此有意但不敢相恋。他自卑,她有顾虑。在那个年代,乡下人娶城里姑娘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敢想而不敢为的事。户籍制度就像一把双刃剑,不仅把中国社会划成二元结构社会,还人为地将人定了等级。城里人生来就比农村人高一等。不平等的制度滋生出不平等的婚姻,城里的老弱病残者能在农村找到品貌端正、身体健康的对象。华容不瞎不瘸,凭什么要她下嫁农村人?不只她的父母想不通,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桩婚事希望渺茫,连他们自己都没有信心,但他们并不甘心。婚姻无国界,却有城乡差别。这就是当时中国社会不可逾越的鸿沟。怎么办?办法很简单——农转非,将陈文翰的户口转为城镇户口一切就迎刃而解。胡小娥拍胸站了出来,她说她有办法。不是说大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有一个好老公,说到就能做到。不久,陈文翰进地区农校读书。出现了曙光,胡小娥亲赴华容家提亲。还是不行。华容的父母打听到陈文翰这批学生属于“社来社去”的性质,即从公社来毕业后还要回公社去,说简单点还是农村人,胡小娥打包票也没用。就在进退维谷时,突然来了个文件,恢复高考后在校的“社来社去”学生,国家不仅给转户口、分配工作,还可以当国家干部。

  陈文翰的命运在不经意中改变。

  “文翰,我真的想帮你,又不知从哪儿帮起。”胡小娥大吐苦水道:“你要知道,我视你为亲弟弟。自从你被抓后,我就让老蔡保你。不是老蔡不努力,而是老蔡无可奈何。余国光要抓你,他有什么办法?虽然老蔡说话也有分量,但人家是一把手,不听不行;闹僵了,人家只会说老蔡的不是。”

  谁相信她的鬼话!陈文翰不为所动。

  胡小娥接着说:“老蔡是名声在外。只有我最清楚他的苦衷。余国光看似傻乎乎,其实是大智若愚。他不听老蔡的话,经常与老蔡对着干。外边的人说书记、市长怕老蔡,根本不是这回事。在你的问题上,老蔡与余国光吵了几次,还红了脸。外边都说是老蔡要整你,你想想,老蔡与你前世无仇后世无怨,为什么要整你?疯了?你是他培养的干部他不爱护你还爱护谁?”

  言之有理。

  陈文翰能当区委书记的确与蔡峰分不开。农校毕业后陈文翰被分配到县农业局当技术员,这时蔡峰当上县委书记。陈文翰结婚,当然要请胡小娥坐上席,而蔡峰也随夫人参加婚礼。小山村来了大人物,一时成为新闻。消息很快传出来,农业局所有局长赶到陈文翰老家,公社书记、管委会主任也是不请自到。高朋满座,蓬荜生辉,所有亲朋都来向他们夫妇敬酒。此时的蔡峰正处在婚姻家庭的收获季节,不仅拥有娇妻,还中年得子,仕途也一帆风顺。喝。没有不痛饮之理。人生难得几时醉!喝,喝得超出了酒量却还没醉,畅快!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心情等于好酒量。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俩有缘。以后只要见到陈文翰,蔡峰的心情就特别爽,于是干脆把陈文翰调到身边。一纸调令,陈文翰到县委政研室上班,专门给蔡峰写讲话。一年后放下去当公社书记。以后当副县长、县长。当县长后因工作关系与专员接触频繁,王大海发现他是个人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大海当上地委书记后调他到都宁市任市委书记。距离近了,交往也就多了。一个偶然的机会,王大海看中了正在都宁师专当学生会主席的陈正言。王大海想选个秘书,小家伙英俊、帅气、机敏,正合口味。王大海根本不知道陈正言是陈文翰的儿子,“亲上加亲”,不知情者认为王大海在拉帮结派。消息传到蔡峰耳朵,蔡峰气得咬牙切齿,从此不理陈文翰。解释没用,官场上以人划线由来已久。在地改市的方案里,天子区委书记挂市委常委。王大海调走,重新洗牌。陈文翰由市委书记改任区委书记,没有挂市委常委。

  他能保住书记位置已经不错了。

  “胡大姐,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冤枉一个好人?”陈文翰终于说话了。

  他有满肚子的苦水要说,但是眼前的人不是最佳的倾诉对象。

  胡小娥流出了眼泪。是一声胡大姐感动了她,还是鳄鱼的眼泪?

  总之,她的眼泪潸然而下。

  “来!先吃点水果。”胡小娥剥开一个香蕉递给他,说:“慢慢说,大姐为你申冤。”

  这时他才发现满桌都是水果。

  绝对不是招待他,他明白。

  为什么突然对他客气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不定是做贼心虚来刺探情况,但也不排除是亡羊补牢。

  陈文翰想让她带话给蔡峰。他说:“胡大姐,他们为了达到逮捕我的目的,乱凑数字。港商到我家看我,送了一瓶大将军酒,我拒收,港商不高兴。于是,我就让华容做菜,留港商在家里吃饭。当桌开了那瓶酒,我有高血压病,不能喝酒,特别不爱喝洋酒,但为了制造气氛,我和华容两个人一人喝了一小杯,余下的酒全是港商自己喝了。还剩二两的样子,检察院按两万元作价,二两酒就是四千块钱……”

  “无稽之谈!”胡小娥拍案而起,非常气愤地说:“怎么这样扯淡?回去后,我一定要老蔡他们人大进行监督,检察院越来越不像话。”

  是假戏真做,还是兔死狐悲?

  是真是假不重要,陈文翰不寄予多大的希望。

  胡小娥认为目的已经达到。既为蔡峰推卸了责任,又尽了朋友之谊,这就行了。本身她就解决不了问题,这样做只不过是给别人看的。如果是余国光继续当书记,就用不着演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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