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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上班的铃声刚刚响过,梁吾周就告诉办公室主任把校委成员召集到小会议室。他要把自己早就考虑成熟的一些该办的事提前办完,免得哪天一声令下,自己调走了,再想办就办不成了。这方面的教训不少。科技大学那个校长在任期间,光小金库就划拉了上千万,结果突如其来一纸调令,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仅白白给后任留下一大笔钱,而且连许愿要提拔的心腹的事也没来得及兑现,被那伙鞍前马后跟着跑了多年的亲信骂得狗血喷头。梁吾周不想当那种傻帽,至少账面上那些节余款他要找由头全部花掉。

  没料到的是:出来杯葛的竟然是教学副校长赵连庭。这令梁吾周心里非常不快。

  赵连庭与梁吾周多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和,这里面有历史的渊源。赵连庭属于老党校,从助教干起,一步步当上了教学副校长。那年党校一把手达龄退休,市委决定在全市副局级以上干部中公开招聘第一副校长,本来他是呼声最高的一个人,但最后公布的结果却是时任市社科联副主席的梁吾周胜出。赵连庭落马的原因,据说是有人举报他在上世纪80年代末北京那场政治风波中态度骑墙,发表过与党中央立场相悖的文章,并且提供了刊登那篇文章的《新观察》杂志原件,上面果然白纸黑字印着作者赵连庭的名字。赵连庭大喊冤枉,要求调查并予以澄清,可是该杂志被勒令停刊多年,刊物负责人也早已出逃海外,于是人们都坚信作为一名学问深厚的理论工作者,赵连庭写出这样一篇重磅文章是在情理之中的。当然后来查实这篇文章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作者所写,但那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上级组织部门只能以“遗憾”两个字轻描淡写地向他作了解释。这篇文章其实就是梁吾周指使庞武做的手脚,那时庞武是党校的教研部主任,与梁吾周当年同在一个公社插队,当然巴不得这个有着多年交情的老熟人来给自己当上司。

  再弱智的人也会想到这一出黑箱操作是梁吾周导演的,但赵连庭却没有证据,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但这个心结却是难以化解的。而梁吾周也时时处处提防着他,生怕他借资历老、经验多、人脉足而与自己过不去。

  引起梁吾周警觉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两个月前司徒向彬在听他汇报工作时,忽然提到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问题。按照组织部门的要求,各单位党委每年都必须专题研究一次后备干部工作,并及时将调整后的后备干部名单上报备案。梁吾周却一连两年都不曾研究这件事,原因是按照党校眼下的干部结构,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只能是赵连庭,但他却一心想把庞武推上去。无奈庞武脱离教学业务多年,而且政声人品都不算好,属于朽木难雕的那类人。司徒向彬说,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长年空缺,不利于干部队伍的稳定和新老交替,也不利于调动干部的积极性,他建议还是把赵连庭报上去为好。梁吾周搪塞说,赵连庭与自己年纪相仿,不符合后备干部选拔的梯次原则。这事暂时也就应付过去了。但梁吾周从此对赵连庭戒心更重,怀疑他是不是暗中与司徒向彬挂上了钩。教学副校长是党校实际上的二把手,如果他与主管党校工作的市委常务副书记而且又是名义上的党校校长穿上一条裤子,那就太危险了,甚至会直接威胁到他这个一把手的地位。

  所以,当赵连庭反对借改善办学条件给大伙儿更新电脑,尤其是反对突击发放奖金的意见一提出,梁吾周便下意识地感到这小子是不是想把钱留下来等他自己上台后再花。其实他也知道赵连庭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新校区建成后全校教职员工都要迁入,那时再统一配置更合理一些。但那至少要到十个月之后,他梁吾周可等不起。

  他沉着脸让大伙发表意见。庞武第一个表态支持,当然也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他班子成员揣摩着主要领导的意图,没有人再反对。何况只要发钱,当领导的就不会是个小数目,谁还想冒着被下边骂的风险去干这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呢。尽管从大局来看,赵连庭的意见不无道理。

  这件事就这样通过了,会议责成庞武的实业开发公司具体承办。庞武心中暗喜,别的不说,数百套新电脑就够他吃一大笔回扣的了。

  接着梁吾周又提出一个中层干部调整方案,也顺利获得通过。

  散会后,庞武跟着梁吾周进到办公室里,脸上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梁吾周不解地望着他,问还有事吗?他开口便道:“领导这回肯定是马上要高升了,你走了,那老赵还不得收拾死我呀?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放心,真有那一天,我是不会还叫你待在这个穷地方的。”梁吾周信心满满地许诺道。

  114

  苏畅鼓起勇气给焉雨亭打了电话,说下班后去接她,然后一起去“在水一方”她那间香巢,还说单位的一个同事从日本探亲回来,送给自己一盒正宗和式料理配餐料,晚上要给她做一顿她喜欢吃的咖哩饭。

  这个电话苏畅真是犹豫再三才打的。焉雨亭从北京回来好几天了,只是下火车后来过一条短信,后来就音讯皆无。她不知道,这些天苏畅是在一种怎样的煎熬中度过的。

  而苏畅的心理则一直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那天从跑马场回到家,妈妈看出他一连两天闷闷不乐,担心地问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生。他说自己挺好的,只是有些累,然后便关在房间里独自发呆。禹大班和刘子琮讲的那些道理,当时他是接受了,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却实在不忍心像他俩策划的那样,用那种残忍的手段去伤害自己一直百般呵护的恋人。焉雨亭与梁吾周有了那种不伦关系,现在他是相信的,以焉雨亭的个性和为人,完全能做得出来。“爱情第一,婚姻第二。”大学时刚刚相恋,焉雨亭就公然打出了这样的旗号。苏畅察觉到,焉雨亭虽然在形式上恢复了与自己的交往,但两人之间他爱她远远胜过她爱他,相比较而言,焉雨亭对梁吾周的感情似乎要比对他深得多。说不吃醋是假话,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种锥心之痛。但他却不敢得罪焉雨亭,一则是他实在太在乎她了,生怕惹火了这个任性的公主再和自己来个“拜拜”;二则他自忖以梁吾周的身份地位年纪以及与焉雨亭的关系,总不至于背着自己暗度陈仓吧,何况他为撮合自己与焉雨亭和好是那样积极。但事实总是事实,不仅仅是那几张照片,回想这一年多来的许多蛛丝马迹,都可以勾勒出焉雨亭与梁吾周之间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情人关系。想到这些,苏畅认为禹大班和刘子琮确实是在为自己出气,借这个机会整一整梁吾周,让他身败名裂,没有机会和条件再来纠缠焉雨亭,是个不错的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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