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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多谢了。”黑墨镜接过表,贴在耳朵边听了听,打个唿哨,三个人很快消失了。

  苏云骋和金洋子默默地伫立在原地,对视一眼,无奈地转身往回走。刚才的兴致被这个突发事件搅得无影无踪。不料没走上三五步,那个矮胖子突然又追上来,“喂,你们先别走!”

  苏云骋慢慢转过身,看到矮胖子已经不是几分钟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变得卑琐胆怯,说话也口吃了,“对,对不起,我,我们不知道您真,真是市、市长,有眼、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该死!我们该死!”

  他啪啪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双手把夺走的夹克衫、里面的钱夹和“依波路”表送上。苏云骋想起来,钱夹里有自己的工作证和名片,他们一定是分赃时看到了,才知道这个市长不是假冒的。

  金洋子恨恨地接过矮胖子手里的东西。矮胖子狼狈地转身要走,苏云骋喊住他。他半躬着身站在苏云骋面前,显得很惶恐。

  “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惯犯,”苏云骋的口吻很亲切,“现在下岗失业的人很多,不能靠拦路抢劫过日子啊。有困难找政府嘛。来——”

  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叠钱,大约有两千多元,递给对方,“我手里只有这些,你们几个分一分吧。记着,别走歪门邪道,哪怕做点小买卖也比当强盗强呵!”

  矮胖子呆呆地睁大眼睛,良久,“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起来:“市长,我们,我们不是人,不是人!您大人不见小人怪,我们怎么能要您的钱!市长,您把我们抓起来吧,宁可蹲监狱我们也不愿意当贼了!”

  金洋子的眼圈红了。她接过苏云骋手里的钱,弯腰塞到矮胖子脏兮兮的衣兜里,抬头望望苏云骋。苏云骋无言地摇摇头,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去。两人走出很远了,还能听到矮胖子忽高忽低的哭声。

  34

  回到湖边,何广慧已经钓了小半桶鱼,正在默默地抽着烟,司机百无聊赖地也坐在那里望着湖面出神。看见他们走过来,何广慧忙起身相迎。他看出金洋子脸上像有泪痕,不便多问,把手里的钓竿往她手里塞,非要她再钓几竿。

  “谢谢何老板,我有些累,不想钓了。”金洋子婉拒道。

  “是呀,天不早了,往回赶吧。”苏云骋说。

  何广慧望望两人的神色,猜不透一大早兴致勃勃的金洋子何以突然变得萎靡不振,只好边答应着边把一应钓具收拢起来。

  大福特汽车顺着盘山公路向仙峰市开去。车上的几个人谁也不吭声,各自想着心事。苏云骋对今天的遭遇多少有些感慨。他倒不担心自己带着情人到山里幽会为人所知,生活上有失检点在今天的党内或政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过错,而是透过这次打劫事件,仙峰市严峻的经济形势从反面向他提出了警示。全市上百家国有中小企业,大多不景气,这是事实,不过他的确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连吃饭都有困难的家庭。看来市经委和总工会报来的下岗失业职工情况调查还是有水分的。无怪乎上次讨论落实市人代会报告时,仙峰日报的副总编辑秋未寒会说出那样的话——“政府应当把钱用在安排职工再就业上,首先让老百姓吃饱肚子。”

  饥寒起盗心,真是这样。他微微地摇摇头。

  金洋子悄悄握住苏云骋的手,摸到他腕上的“依波路”表,心里不自禁地涌上一股暖意。从香港回来的当天晚上,她就约苏云骋到绿云山庄,亲手把这块表给他戴上。买这块表,她花了六万多港币,这差不多是她两年半的全部收入,可是说也奇怪,她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本来安东旭要为她付这笔款,可她坚决拒绝了,她觉得那样的话是对安东旭的感情的亵渎。从住进“水荇居”至今,苏云骋陪她在一起过夜加起来不过四五次,可是她感到一次比一次留恋他,甚至是迷恋他,在心里,她已经把自己当做苏天骋名正言顺的妻子,给他花钱,她比给自己买东西还开心。如果说两人的第一次她还有些被动,有些报答他的成分,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对他动了真情。相比较之下,安东旭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反而越来越淡漠。有时她自己也奇怪,长达四年的恋情竟然抵不过半年的交往。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是难以说得清楚。

  金洋子比代表团的其他人提前一天从香港回来。那天晚上,她是带着一丝忏悔的心理和安东旭上床的。她始终觉得,与苏云骋的关系对安东旭是个伤害。她拿不准安东旭如果知道了实情会怎么样发落自己。料想不到的是,安东旭竟然主动提出,让她多与苏市长接近,而目的只是为了讨市长的好感,从而为自己当上副市长做铺垫,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甚至暗示她不妨用色相做交易!虽然她与苏云骋的关系已经发展到目前这一步,却不能容忍任何人把自己视为一个人所不齿的“政治妓女”。何况从自己的未婚夫口中提出这种要求,更令她无法接受。

  金洋子为安东旭灵魂的卑污而震惊。她连一天也不愿意多待下去。好在随团来香港的采访任务已经完成,于是,她不顾欧阳举的挽留和苏醒的劝说,第二天天一亮,就独自乘坐中国民航的班机回到仙峰市。后来安东旭几次来电话赔礼道歉,她都没给他面子。在她心里,与安东旭的感情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毫无瑕疵了。这里有安东旭的因素,但她承认,更多的是自己的缘故。

  今天这一场虚惊,使金洋子真切地看到苏云骋在危机面前的风度。这样的男人正是她梦寐以求而求之难得的。这是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欧阳举也好,安东旭也好,都不会有这种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没有这种风度,这块“依波路”表可能就去而不得返了。虽然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当头,她劝苏云骋放弃这块表,但是如果歹徒真的把它抢走,她还是要伤心的,毕竟,那是她对自己心仪的男人的一片痴情。

  临近中午时,汽车回到市内了。一直没多言语的何广慧扭过头来建议去吃点便饭。苏云骋笑着拒绝,称还有事要处理。何广慧明白他不想让熟人看到自己与港商打得火热,便没有勉强。把苏云骋送到家后,何广慧吩咐司机开车去宝利车行。

  “洋子小姐,现在还不饿吧?咱们先去看看新款汽车吧,回头再吃饭。”他笑眯眯地说。

  “客随主便。”金洋子说,“不过去看车也是饱个眼福而已,我又不想买。”

  宝利车行是仙峰市最大的民营汽车经销商,车行老板与何广慧很熟,亲自陪着他们在展示大厅里边转边看。也许是因为时当中午,看车、买车的人不多,他们看得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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