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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水墨宇眼中的平静一点点退去,渐渐染上了狂喜之色,原来这个平静如水的人儿也会有如此动容的时刻。

  见我停下,水墨宇激动地道:"霓裳,我游历诸国,自负见闻广识,然今日方知自己仍是井底之蛙,你的这种舞步,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你是从何学来?"

  我嫣然一笑,反问道:"墨宇能否相信这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舞步呢?"我总不能说这是孕育在意大利,诞生在法国宫廷,繁荣在俄罗斯的芭蕾舞吧。

  水墨宇一滞,呆呆地望着我,久久不说话,仿佛回到了他久已遗忘的什么地方,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眼中时而激动无比、惊喜不已,时而忧伤哀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纠结在他的眼中,如同火与冰的战斗,并慢慢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是否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对他说过类似话呢?

  而这个人代表了某种过往,我的那句话,勾起了他极力想用平静掩盖的那段过往。那是怎样的一段记忆?只怕已是深烙进心坎里了,即使岁月消逝,痕迹却能久远长存。

  良久,他终于叹息一声道:"得妻如你,夫复何求?"温柔如他,原来竟也是一个快意情仇的人儿。并不想我想象中的书呆子,木讷和羞于表达。

  奇怪的是,听到这句话,我竟一点欣喜之感也无,反倒油然而生一种失落感。这个才华横溢,遗世独立的男子,有春风一样的笑容,现在恐已将我视为知己,却不知他是否真心愿意得妻如我。

  我跳舞时的激情四溢,此刻也早已被失落感冲洗殆尽,顿觉浑身乏力,再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一时间我竟觉得不愿再面对他的眼眸,仿佛那会勾起我心底最深层的恐慌一般。

  水墨宇察觉我的异样,担心地问:"可是身体不适?"

  我想说不是身体而是心,但最终却还是顺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他便招了我的近身婢女扶我去休息。说是他回去再根据我的舞步修改琴曲,将早前准备好的琵琶、古琴、竹笛、玉箫、鼓、锣……一众一流乐师的乐谱再稍作调整,明日到"乐师坊"合奏时,再来请我去听听。

  水墨宇似乎对我很有信心,也或许对他自己更有信心吧,他没有提让我彩排的事情,或许我的盛名与今日的表现令他完全相信我的能力而且我跳的是独舞,无须与其他歌舞伎协调配合,又或许他担心我大病初愈的身体吃不消。

  在我的心里,我是希望后者才是我无须彩排的理由。但我却不敢问,怕问了得到不如意的答案,倒不如心里这么念着,没有答案,有时候也是好的,起码还有做梦的希望。

  第六章 诛颜

  下午的时候,言儿送来了一套精致的舞衣,说是御衣坊的师傅依据我的描述赶制出来的样衣,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我随意看了看,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觉得差不多符合我要的款式,也就点头让他们赶紧制成成衣。

  芭蕾舞的舞衣向来讲究,颇为有名的是古典式芭蕾舞衣,也就是人们常见的裙子很短,不过膝盖的那种款式。但在这保守的古代宫廷,这款显然不适宜,因此这次我选择了一款灯笼袖的浪漫派芭蕾舞衣,它的裙子几乎到脚踝附近,呈吊钟形,灯笼袖的颜色为淡紫色。

  这款裙子样式古朴,显得圣洁、淡雅而高贵。

  失落的情绪一直持续着。晚上,我让婵儿准备了一桌饭菜,本来只要了几样小菜,或许婵儿见我晚膳吃的太少,便特意多准备了几个宫廷名菜。

  如昨晚一样,坐在桌前我并没有等太久,荀隐便一阵风似的坐到了我的对面,有时候我真的要以为荀隐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因为他总是在我等他的时候及时出现。

  "丫头,今天谁欺负你了?"荀隐见我无精打采,关切地问。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种小女人患得患失的心态又怎能说与他听。

  荀隐也是识趣,见我不答,他便不再问了,自顾吃起饭菜来,吃完最后一碟菜还毫不吝啬地大大赞美了宫里的御厨一番,顺带讲了两个笑话,可惜我却没笑,白白浪费了他的关心。

  我替荀隐换好药,就进内室睡觉,却辗转反复总是难以入眠。索性便不睡了,搬了张凳子坐到荀隐睡的贵妃椅旁边,我知道他也还没睡着,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和我说说江湖中的事吧。"

  荀隐翻了个身,笑了,"丫头挺会折磨人的。"

  我一把拉开裹在他身上的锦被,作势威胁道:"你不跟我说,就别想睡觉。"却没有发现,此刻我正向他撒娇呢。

  荀隐笑得更开怀了,"丫头想听些什么?我可不擅长讲故事。"

  我让荀隐继续讲"鬼教"的鬼魅给我听,荀隐便从鬼魅初入江湖讲起……那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荀隐似乎也讲了很久,不过我却没有听那么久。

  翌日,我是躺在自己床上醒来的,肯定是荀隐将熟睡的我抱上床的,与前两天一样,此时荀隐已不见了踪影。

  或许是今晨的鸟语花香感染了我,又或许是昨夜荀隐的关心的举止感动了我,清晨起来,我昨日阴霾失落的情绪淡了许多,忽又觉得天地间的色彩都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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