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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


  没有想过我竟是“躲”在远处的,走近前去,才缓缓说道:“只是不想扰了你的兴致。”

  “哦。”他应了一声,依旧没有回转过身来。

  走进亭子,顿觉一阵暖意,却突然一个寒噤,紧接着就是一个喷嚏,“啊嚏”,雨滴顺着头发滴下——好冷。

  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谢谢。”自然地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帕子有股淡淡熟悉的香气,我知道,那是他的味道。

  不知怎的,每次面对端木临风,没来由地觉得我们仿佛一个世界的人,对他,我缺少太多拘束。

  用完帕子,收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刚要说话,却对上了一双带着血丝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心头一震——他,哭过?

  匆忙间又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日是清明,他怕是又想起他娘亲了吧,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娘亲的模样。他定然极爱他母亲的,只是,他与我一样,曾经拥有那般完美的娘亲,唯独与娘亲相依为命,可惜,再,找不到了。从此,再不是孩子!突然觉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脑海中仅剩那两个互相依偎取暖的身影。也许,我们太过相似,才会在这样的清明时节产生出相似的愁绪,一如此刻的天气。

  兀自想着,便又抬起头,“你……”

  “你……”没承想,两人却同时说起了,接着便又沉默不语。

  冷风吹进亭子,我不禁又一个哆嗦。

  “进屋再说吧。”他看着我,低声说道。

  “嗯。”我点点头。

  站在一旁,看他把古筝收进了盒子,左手拿着筝,右手撑起伞,走下亭子。

  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走下亭子。他看了我一眼,不再向前走。我怔了一怔,明白他是要我躲进伞下。

  “没事,反正我也淋了这么些了。”我轻轻笑了笑,看着他,又看看那把筝。他的伞并不很大,若我进去,挨淋的恐怕就是他和那把筝了。

  “不想生病就进来。”不由分说地便把筝塞进我怀里,我立时便躲进了伞里,生怕淋坏这样珍贵的一把筝。

  不知是不是因为怀里抱着这把筝的缘故,突然觉得没有刚才那样冷了。端木临风走得并不快,我偷偷瞄着他的眼睛,暗自想着,刚刚他是因为想念母亲才哭过么?再冷的人,在想念母亲的时候也是个孩子吧。其实,好些时候,他也没有那么冷。

  只顾想着这些,却没顾及脚下的台阶,“呀。”第一等紧张的便是手中的筝,抱紧“锦瑟”我作好了摔倒在地的准备。

  “小心。”端木临风把伞丢到一边,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我心中一紧,身子一僵,脸上顿时一阵热,低头看着怀里的筝,不禁松一口气,“幸好这筝没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别开脸去,转身离开他的手臂,低下头,平静着自己的呼吸。

  缓了片刻,他俯下身子,拿起地上的伞,打开了房门。

  我怀抱着“锦瑟”,小心地跟在后面,迎面却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不是上次的龙涎香混着麝香的味道,竟是檀香,顿觉让人心安。

  我看了看屋里,想要把筝放在了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屏风后的琴案上。走过去,却看上面摆着香案,没有牌位,却只设了香案。

  他走了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筝,我轻声说道:“今儿个清明。”看着他依旧有些血色的眼睛,又小心地问道:“是祭奠你母亲么?”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痛楚,点了点头,接着转身把筝取走。嗅着这满室淡淡的檀香香气,我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转过头又看着那座香案,不觉有些怔忡。

  他静静站在我身旁,又递给我一块新帕子,我接了过来,拿在手中,轻声问道:“刚才的曲子,是因为想起你母亲么?”

  他的手顿在半空,随即又收回去,眼睛突然失神一般的看着香炉。心知自己说错话,刚要道歉,却听他缓缓道来:“刚才的曲子,是我娘作的曲子,为了他作的。”

  他顿了顿,眼神飘忽,仿佛回到久远的过去,看着他迷梦的眼神,我也不觉迷离,他口中的“他”应该是先帝吧。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继续说道。

  “我说的?”我诧异地看着他。

  “娘做的这曲子,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忧愁,只有永远盼不来的祈盼,寸寸相思寸寸灰……”

  心中一怔,难道他想通了?

  “后来,他们把我接进宫,再没听过那曲子。”端木临风走到了香案前,双手撑住身子,“直到再次见到娘的筝,和那曲谱,我才知道,再……”

  “娘就这样离开了这个对她不公的世间,对他从未怨过恨过……”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道,语气中充满恨意,拳头握紧,打在了香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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