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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不得喧哗!”熟悉的声音,闻声看去,却是木管家——怪不得说子轩是木管家的亲戚,这样的老管家都是他们的人,岳百川当然会输得彻底。

  别过脸,只能低头继续走过去。经过一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几声咳嗽,转头看去却蓦然瞥见了凌云。再向里一看,玎宁、芙蓉都在。芙蓉正扶着岳夫人,她不住地咳嗽着,我顿了一下,凌云看到了我,一脸讶异,张口要说什么,却又黯然闭了口。默然低头,旋即走开,心中一阵难过,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此刻的我,仿佛成了间谍——这个时候,我这样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了然,也许每个人都会认为是我背叛了大家——突然有些明白无间道的感觉,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他们解释,可解释又有何意义?

  子轩停住脚步,抬头看着他,他正看着我,我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在大家眼里我是你的眼线。”他一脸歉意,要说什么,我却笑着说:“逗你的,我没事,快走吧。”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间客房前,子轩停住了脚步,门口守着的衙役见是他,忙跪下请安,“王爷。”

  他点了点头,对看门的衙役说:“把门打开。”

  衙役起身利索地把门打开,躬身退下。他转过身看着我,迟疑了片刻,才道:“他供认不讳,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我满心疑惑地看着他,纳闷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看他好像早就料到这些,所以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求家人平安。”子轩继续说道,“我看他表面很镇定,但情绪却异常低落。”

  “筱言。”他突然握住我的手,眼神中充满迟疑和担心。我对他笑了笑,抽回手,摇摇头说:“我,只是有些东西要给他,有些事情要问清楚,不用担心。”心下笃定地对自己说,“我不过是个过客,只是为了完成羽君的遗愿,对岳百川,我只是个旁观者,无关乎爱恨。”

  “那,你进去吧。”他脸色稍稍缓和,看着我进屋。

  门“吱嘎”一声开了,我缓步走进去,此时眼前的岳白川一身便装,已非早先那个气魄非凡的总督,倒真是像个教书先生。只是此刻的他,全然没有斗败的狼藉相,却一派平和的景象。仿佛参禅的老僧,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暮色沉沉,雪色皑皑。

  我转身把门阖上,再看他时,他依旧未曾转头,只是自顾在他的世界里面,我此刻才明白子轩说的,他好似料定了这一切。

  心中忽地闪过一丝诧异,可看着手中的妆盒,便打消了那些想法。冷冷看着他,也许,这仅仅是他的一面假象而已。这等人,合该有更深的心机……

  一时间,脑中浮现出羽君的凄惨境况,心中不禁一痛,又想到莫筱言卖身葬母,却投到生父家中为奴作婢,倍感凄然。看着眼前的人,越发觉得他可恶之极,爱他的女人终其一生无怨无悔,却换得满身伤痛,半生凄惨;同样是他的女儿,莫筱言未曾得到过半点父爱,只有无数眼泪和满心悲戚。而他,却过着二十年的奢华生活,最后竟成了朝廷的大蠹。想到此处,心中忿恨之火难抑。

  不是因为暂居这个身子,只为世间痴心女子,只为这可怜的孩子,未假思索,我冷冷道,“岳老爷,难得的好兴致啊,这时候还有心情看景。”

  他转过头看着我,“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又有些模糊,顿了一顿,我继续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此刻你正想着的吧?”

  他看着我,未置可否,眼神依旧恍惚。我冷笑着看着他说道:“真不愧是状元,读书读得满眼黄金屋,抱得颜如玉,岳总督岳大人,小女子好生佩服。”

  他苦笑一下,没有说什么。

  “知道你为什么失败么?”我直直地看着他,问道。

  “失败?”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仿佛满是无奈。“从十六年前,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

  “十六年前?”心中微微一丝讶异,十六年前?那不就是他初中状元之时么?为什么说是注定呢?

  他看向窗外,继续说道:“我怎么会跟一个丫头说起这些,有什么用?”

  脑海中顿然一片模糊,我继续追问道:“为什么?”

  “命运。”他只给了我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我怔了一怔,命运的说法自这样的人口中说出,心头不禁一阵恶心。他的命运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仅此而已。看着他,我冷笑道:“命运?所谓的命运,不过是抛弃自己心爱的女人,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及,一心选择荣华富贵,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这就是那个羽君心心念念的百川么?那个单纯的书生,那个曾经写下,“定不负相思意”的岳百川么?想至此,心中不禁凄然。

  “你?”他转过头,惊异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问我怎会知道,是么?”未及等待他回答,我又继续说道,“凡世间事,无一能瞒过天下人。所幸天道昭昭,公道自在人心,前有因后必有果,自作孽不可活,你不过是自食当年恶果而已。”

  他愣了一愣,苦苦地笑着,口中念着“前有因,后必有果,自作孽,不可活……”恍惚中,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我?”我哼了一声,“我不过是匆匆而过看不惯世间不平事的路人!”

  “路人?”他愕然看着我。

  我取出首饰盒,把那长命锁放在桌上。他一看到锁,瞬时站起身来,走到桌前,仔细端详,手却不停地颤抖。他拿起锁,看着我,激动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锁?你认识羽君?她人在哪里?你知道么?”

  “她?”我苦笑地看着他,他还记得她么?

  “她在哪里,过得可好?”岳白川的声音有些颤抖,却透着万分紧张。

  这会儿知道紧张,这会儿才问她的境况,我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决绝道:“她,死了。”

  “什么?”就像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他瞬间变成一个潦倒的老人,手里拿着那个长命锁,只是呆呆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只念叨着,“”定不负相思意“,羽君,你一定怨我,是么?”

  我看着眼前的他,惊觉他的心痛,心中某处柔软仿佛被触及,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完成羽君的心愿,于是把那沓他写给羽君的信拿出来,递到他手边,“这是你给她的信,她一直存着。”

  “信?”他回过神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拿起那些他曾经写给羽君的信,一封一封看着,一边喃喃自语,“你一定怨我的,对么?羽君,你一定恨我的,是么?”

  听到这些,我不禁苦笑,恨?羽君会恨么?爱过她却不懂得她,却凭什么拥有那份深情?“她就该恨你的,就该怨你的,可她凭什么不怨,凭什么不恨!你这个败类!你凭什么值得她为你至此?”愤然间心头满是苦涩,久抑的愤懑感觉瞬时全数涌上心头,为什么从来都是女人不怨不恨,为什么从来都是女人无怨无悔?

  “羽君,她不怨我?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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