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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安亦辰又将白衣打量了一番,才道:"你可以自由在这两个院落出入,但希望你能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白衣拂袖道:"公子若不放心,大可另请高明。"

  安亦辰出身高门,自幼也是众星捧月惯了,显然也受不惯白衣如此倨傲的性情,脸上再次涨得通红,许久,才隐忍地哼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而白衣不紧不慢地拿了笔来开方子,又不紧不慢地交给小九去沏药备药炉。

  小九接了方子左看右看,终于狐疑地走了出去,小素却还站在原地,不知算是伺侯我,还是监视我。

  白衣回过头,指了指院外,道:"你到外面墙角去找一找,有新鲜的青苔刮二两过来,做药引子。"

  小素瞠目结舌,更不知我得的是什么病,要用青苔来做药引。但她显然也知道白衣的脾气,闷了头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白衣重又回到帐幔之中,握了我的手腕,看似诊脉,实则只是紧握了我的手,将他的体温,一点儿一点儿传递过来。

  他的手原本就比一般人凉,但此时,我的手居然比他还凉,多半是受了创伤的缘故。

  "没有事了!"白衣低低而温柔道,"先养好身子,我们再来合计下一步。"

  我只听到他一句温柔的安慰,便觉心头的委屈瞬间全涌了上来,伪装的坚强和冷漠再也掩盖不住,侧身伏在他的臂弯里失声痛哭。

  "颜叔叔死了,母亲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白衣,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哽咽着泣诉。

  白衣柔声道:"我知道。你放心,我还在,我会守着你。你母亲也没事,就在东边院落里呢。"

  小九她们原也说过,母亲在隔壁院落里休息,但那天杀的安亦辰偏说我再也见不到母亲,可见这浑蛋在蓄意打击我。

  知道母亲的下落我心头略定,擦了擦眼泪,急问道:"母亲现在怎样?"安亦辰找白衣来,不只是要医我,还要医东边院落中的人,那岂不就是我的母亲?

  白衣沉默片刻,道:"夫人的病吗,要好好调养。她本就气血两虚,加上连日奔波,心情郁结,以致肝气凝结,损及肺腑,病得不轻。"

  我吃了一惊,忙道:"但有白衣在,应该没有问题,对不对?"

  白衣拍了拍我的手,亲昵道:"你别多想,知道我在就好。"

  "那么,有君羽的消息吗?"皇甫君羽显然也在安氏手中,却不曾听人提起过。

  "这个就不清楚了。皇甫君羽是被安亦辰的大哥安亦渊所擒,而安亦渊目前尚在前方与宇文氏交战,也不知君羽被他安置在哪里。"白衣沉吟道,"估计不在晋国公府吧。如果在这里,四处一定会加强戒备,可如今府中的守卫,似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白衣虽不是官场中人,也不属于逐鹿中原的豪雄之一,但他显然也是有心人,竟对晋国公府的守卫相当清楚。他说君羽不在这里,多半就不在了,现在我也是阶下之囚,只能慢慢设法了。

  这时门外似有人影飘过。

  白衣眸中一抹如水光芒闪过,声音变高了好些,"所以说,姑娘肝脾虚弱已久,如果再不放宽心,便是在下也没法子了。"

  他轻轻地摇着头,叹息着,松开我的手,从帐幔中走出。

  我已看清来者是刚刚被白衣支出去的小素,估计她是另外找了人帮她挖青苔,自己匆匆赶来监视了。我遂也顺了白衣的话,黯然道:"多谢公子关心,自古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何必在意太多。"

  白衣将手负于身后,向走进来的小素悠悠道:"你们家姑娘,你们没事应该多开导开导才是,总这样闷闷不乐下去,这病可好不了。"

  小素点头应了,笑道:"等小九让人将药沏回来,青苔应该也可以送来了。"

  白衣道:"那就好。"甩着袖子已走了出去。

  知道白衣在身边守着,我心中安宁许多。虽然我不知道他能想到用什么方法来救我,但我知道白衣绝不仅仅是名医者,他的聪慧和武艺,未必弱于安亦辰或萧采绎。

  有了白衣,我对其他人更是看不顺眼了。白衣端来的药和米汤我就吃,如果是小九或小素端来的,我看都不看就连碗带粥扔得远远的,装作没看到两个女孩子无辜含泪的眼。

  我如此刁蛮,倒也不见安亦辰有什么反应,只是到后来,送汤送药给我的,就全是白衣了,这却正中我下怀,我终于可以不时见到白衣了。唯一遗憾的,是小九、小素依旧时时守在我床前,我们说话做事,甚至是彼此相视时,不得不万分小心,不敢露出马脚,显出二人曾经相识。

  白衣的容貌和三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人淡如菊,笑起来云淡风轻,让我心醉神迷。恍惚便觉得,这三年,我们似乎从不曾分开过,对他当日不告而去的怨恨更是烟消云散。

  他依旧温柔待我,我依旧倾心待他。彼此的爱意如十四岁那年的暮春青草,蓬勃芬郁。

  是的,是爱意。时隔三年,我已经十七岁,年长到足以意识到当年我对他的感情,绝不是兄妹或朋友那么简单。我也可以断定,他对我,也没有那么简单。

  当日离别时,他说,三年后,他来找我。到时,若我还要他留在我身边,他就再也不走了。如今,我是不是可以将这话当做一种承诺?

  于是,在这样囚困的日子里,看到白衣成了我唯一的安慰和愉悦。

  我的身体虽然恹恹的,却知道自己绝不是什么绝症,更犯不着白衣那样的妙手回春来医。但奇怪的是,安亦辰似乎看不出我的病势情形,一直让白衣帮我医着,而他自己自那日带白衣来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曾出现。

  这一日,我卧床也有七八天了,终于找到了小素、小九都不在的机会,悄悄问白衣:"我的伤病差不多都好了,安亦辰会不会识破我在装病啊?"

  白衣将我的手轻轻握住,有些得意地轻笑道:"不会啊,我开的方子,是治一种很难缠的坏血病的方子。那种病也没什么大的症候,就是整个人倦怠厌食,脸色发白,脾气暴躁,严重时也会吐血。安亦辰那般小心的人,定然会拿我的方子出去找名医推敲,再加上你的表现,我敢保证,十个名医会有九个告诉他,这人得了很严重的坏血病,要好好调理。"

  我伏在锦衾上咯咯地笑,道:"还有一个会识破吗?"

  "还有一个会认不出这是治什么病的方子。"白衣笑着将我的手放到鼻间,嗅了嗅,道,"这种病发病率不高,很容易和一般的伤病混淆起来,如果遇到庸医,常常会当成普通病治,然后十个会治死九个。所以之前帮你看病的大夫看不出你得了"坏血病",安亦辰只会认定他们无能,绝对不会想到我是有意误诊。"

  他的鼻息拂在我的手上,酥酥痒痒,连心都荡漾起来。我无心再听他说话,事实上,我只要知道我的白衣很聪明,可以顺利骗过安亦辰就足够了。怪不得安亦辰这些日子绝不再来聒噪我,敢情把我当成是快死的人,估计也懒得和我计较往事了。

  "白衣,你当年说的话还算数吗?"我把食指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轻轻拂弄他俊挺的鼻尖。

  "什么话?"白衣柔声说着,微笑着捉我不安分的手。

  "你说,三年后,若我还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就永远都不走。"我心情激荡,甚至有几分紧张地将他的手拖到我的唇边,轻轻一吻。

  白衣全身都似僵住了,宁和湿润的眸子刹那风起云涌,柔情漫漫中是细碎的疼痛和怜惜,那样清晰地映照在我的瞳人。

  "你愿意,我留在你身边吗?"白衣问。

  我不说话,只是将头挪了挪,靠在他的怀中,去嗅他胸膛中温暖的青草气息。那种气息,让我沉醉。

  当年沉醉,如今更沉醉。只因我已不是那个十三四岁的懵懂小女孩,只因如今的白衣那更加温润超脱的气质。

  一抬眸,已看到白衣俯首看我,眸光迷离,亦是缱绻一片。

  他也喜欢我,他一定也喜欢我。

  我和母亲一样明媚清新,婉丽多姿,他怎会不喜欢我?

  母亲错过了颜远风,我不想再错过白衣,不管他是医者还是隐者,王侯还是平民,我都不想放弃。

  白衣的唇形很好看,薄薄的,棱角圆润,苍白潮湿,我忍不住,下巴仰了仰,唇已与他相触。两人的身体刹那间一同战栗,仿佛被突然的海浪打上浪尖,连思维都完全停住了,形成一片美好的空白,等待又一波的浪潮侵袭。

  "栖情……"白衣略略放开我,向来温文平缓的声音已然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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