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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前方一片空地。再后面是树林，无音脚步一顿。我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停了下来。 　　月光下，林深幽藏，隐隐错错，另一侧较远的地方，笔挺地树木。在风中轻晃着枝干，树叶悉悉索索地发着声音。 　　“咦？……那片是竹林，我们来过的吧？” 　　难怪这么熟悉，这不是那天逃命的时候，路过地竹林？ 　　“不是说带我去看你家，怎么来这里了？”我问。 　　无音摇摇头对着我笑了一下，看向前方，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肃穆，脚步移动。似乎怀着一丝紧张和犹豫，明明渴望接近而又有些隐忍地抗拒。我趋步跟上，偶有飞鸟扑腾的声音。随意小声惊呼着蹿到我的身边，拉住了我的衣角。 　　“无音？” 　　“我家……就在林子后面。”他的声音透过夜幕。传入耳膜。有几分郑重。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无音地家会在这里。原来那天居然路过了无音，我心里正想着，他脚步停下，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怎么了？不是要穿过林子吗？”我问。 　　无音回头，我抬头充满疑问地望着他。 　　他低下头看我，不由得笑了笑，表情终于又变得温柔。 　　“来，就在前面。”无音拉起了我的手，抬步往前走。 　　树影重重，黑色铺叠着黑色，斑驳的光点从缝隙中穿落。无音带着我们，绕过几棵树，又向前走了走，视线突然变得开阔，月光洒落大地，面前断檐残瓦，墙头破落，出现了一处废宅。 　　树影，月光，废宅，荒凉而宁谧。 　　慢慢地走近。 　　无音上前一步，伸手推在虚掩的门上，“吱昂”一声，打破了静默。 　　从门槛跨入，入眼的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庭落，人为破坏的痕迹，加上岁月增补的旧毁，从七倒八竖地一些摆饰残留，依稀可以看出它之前布局的精致。这是宅子的主院，侧边有几个台门，通往其他地小院。 　　“这里——应该是很多年没有人住了吧？”我向内走着，禁不住回头问道。 　　无音的老家，没想到是这样一副景象。并没有像我以为地，可能是一处小小地旧房子，青山绿水相伴，或许还有一名佝肩偻背的老仆，笑起来满脸皱纹，从屋内走出，笑迎旧主人地到来。 　　在城郊僻静的地方，只是保留了这样一个被遗弃，被破坏，长久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蛛网、积灰，和破损，除了进来的大门的这一处，院中毁坏的东西远比保留的更多，可也许是因为夜晚，也许是因为周围的静寂，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残缺美，展现在我们面前。 　　“嗯，是……十余年了。” 　　无音脚步一顿，低声回答，仿佛高声说话，会破坏这里平缓的气流。他抬头四顾，眼神中流露出眷念之色。 　　“你——是有很久没有回来了吗？”我不由问。 　　“嗯……几年前来过一趟，后来就再也没有，”他顿了一下，“直到被色目人追杀的那天。” 　　“啊？那天？那天你们来的就是这里吗？”我惊讶，“就是那个……什么，曲家废宅？你们过来躲在这里了，难怪……”我回忆起了那天秦悦和无音的对话，难怪当时两人都似乎有些怪异。 　　突然感觉好像闪过一个什么念头，一时我却也没有再多想。 　　无音的目光扫视着院落，少顷，停留在左手边的一处角落，举步上前，从一堆碎物中拾起来一个事物，捏在手里。 　　我上前去看，是一个小小的陶罐，因为这些年一直丢在这角落堆里，沾了好些泥土块。无音从怀里取出一块白巾擦拭，陶罐露出了原本的花纹，我又凑近一些，不由得可惜道：“罐口摔破好大一块，不然倒是挺好看的。” 　　“这是——大哥送给我的。”无音捏着陶罐，低头回想着往事。 　　“无音也有兄长吗？他现在在哪里？你们家怎么会……会这样？”我一时口快，问道。 　　无音顿了一会，回答道：“我家中是兄弟两个，大哥长我五岁，自小就十分照拂我。我幼时都是由他带着，爹娘倒是没有他和我亲近……后来……清平来了我家，大哥就带着我们两个，满院子地玩耍……”他渐渐陷入了沉思，话音消失在思绪之中。 　　无音的叙述越来越贴近我的猜测，我心中的疑团越发变大，想起了那个已经在我心里存了好一会的问题：“无音，为什么说平姐姐也在这里住过？你们原先也很熟吗？” 　　无音一愣，终于道：“清平……她是我表妹。” 　　“那么——曲……无音？”我脑中几条散乱的线，终于全部串连在了一起。 　　无音，无痕……表妹，表哥……曲家废宅…… 　　无音自然就是应该姓曲的。 　　那么，他的哥哥，也就是平姐姐的未婚夫曲无痕，平姐姐的舅舅家，就是无音的家，就是这里的这个废宅。 　　当年——发生了什么？ 　　89.重见珈嫔的郡主 　　第一次见到无音的时候是在无音阁，推门而入一眼便见到抚琴的他，红衣轻扬，黑发披肩垂落，举手抬足刻意的娇媚，让我误以为他是一名女子。 　　然后很快我就被绑架，无音出现在敌人的营地，解救了我。之后他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改变了装束，如同一个邻家哥哥，和气、随性而又体贴。无疑地，他留下是为了什么事，应该是保护番邦吧？面上总是不动声色，手里却似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势力，掌握着很多隐秘的消息，和秦悦说话经常用到一些我不太明白的暗语。 　　他其实很神秘，和表面展现给众人的并不一样。 　　他和平姐姐既然有这样一层关系，跟秦悦自然也是旧识，但他与他们却并不特别亲热，尤其是和秦悦，有时反而针锋相对，似是刻意疏离着什么。 　　他的明艳锐利，仿佛随心可控，总是适时地迷惑众人意图深究的目光，他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并不吝啬给予他人，却都是平淡克制的，仿佛用一层透明的膜布挡住了内心的最真实的性情。 　　那么现在，我站在这里，也许正在接近背后的真相。 　　这曲家大院，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废宅？曲无痕的遭遇，无音居住青楼的真正原因，当年的故事又是怎样…… 　　“无音……曲无痕是你大哥吗？他现在……在哪里？平姐姐说他以一人荣辱，换得国家休养生息的机会……那赵老贼又是谁？” 　　我小心翼翼地继续问，抬眼看着无音的表情变化，他眼神微敛，仿佛想起了往事。手捏成拳，青筋迸出，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我心下一怕。禁不住上前一步，将双手搭在他的手上。 　　无音微微地撇开了脸。过了一会，我握着的手颤抖之意稍减。他抬眼望向远方，黯然道：“当年大哥为了保护顾将军，自认奸细，被判……极刑曲家其余人均被收监流放，几经磨难，如今……曲家剩下地人只有我一个。” 　　一旁的随意迅速地捂住了嘴，却并无法挡住惊愕的吸气声。我身子一抖，只觉得就像头上轰地被人敲了一下。 　　“无音，对不起，我……”竟然是这样，我地好奇心，让我总是在无意中揭开别人的伤疤。我又懊悔又难受。鼻头忍不住有些发酸，手微微松开。 　　但只是离开了几厘地距离，无音的手一伸一收。反握住我的手，转回头来。 　　他的眼中有一抹哀伤。轻声安慰。对着我，却似是对他自己：“死者已矣。一切都已经过去。清平也已经走出来了，我很替她高兴……别难过，蓉儿。”他说话慢慢缓缓，嘴角上扬着一个弧度，是安慰的微笑，但他地表情越是这样平静，却越让人觉得悲伤，我心里好像有一个水包顿时地一下散开，眼珠大颗地滚落眼眶：“无音，我不知道……呜呜呜，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又上前一步，无音伸手拍拍我的小臂。 　　“小郡主施主……”随意在一旁劝慰般地喊着我的名字，自己的眼中却也水汪汪地含着眼泪，努力克制着不往下掉。 　　“随意……”我望着随意，呜呜地哭。 　　突然无音的脚步旋动，手一拉把我带进怀里，另一手一捞抓起了随意，身体飞速向后移退了几步，在一个横倒的石兽边停住。我被他猛地一吓，哭泣立刻止住，抬头。 　　顺着无音视线的方向，一扇偏门轻轻一动，走出来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是个身形高挑的外族女子，正是许久未曾听到消息地珈嫔。 　　“原来是你！”我视线一转，珈嫔身后一人正冷眼瞪着我，轻蔑地打量上下着，面色不善。 　　眼凹鼻勾，上前走了一步，却是那天率领黑衣人追杀我们的铁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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