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月微眠(42)_明月别枝

四十二

　　我怒目瞪着他，他却丝毫未觉般一动不动，只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笼罩着浓浓的哀愁，似在沉思，似在回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需一言一语就让人感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唉，我终究是个女人，看到他这副德行，竟有些心软。他就这样坐在地上，那样哀伤，那样无助--无助这个词，好像是我强加的。反正他这样，生生地激发了我的母爱之心。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或者你之前的生活很不幸，但生命还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这比那些身不由己或还贪恋人世却被病魔意外夺去生命的人幸运得多。没到终点，谁都没有资格说自己是最不幸的。希望你能明白，能好好地活下去，若你执意自杀，我救得了你一次，也救不了你一生，所以，好好想想，重新再选择一次吧。"

　　我转身走出去，顺手掩了门。若一个人执意求死，那么我能救他几次？

　　早上起来，红儿替我收拾妥当，我便准备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怜的红儿自然留下来整理包袱，因为我们马上又要赶路了。

　　奇迹啊，我开门的时候，居然看到兔子眼酒鬼已经在回廊一侧站着，听到我开门的声音，抬头看着我，那双兔子眼虽然还有点红，不过比起昨晚已经好了许多，头发依旧披散着，身上穿着云耀的衣服，长短合身，却好像太过宽大。今天一看，才发现他挺高的，而且清瘦。可是，可是--"你把胡子刮一刮，把头发梳一下。整个头都乱七八糟的，你不会是想冒充野人吧？"

　　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小意外的，他真的想明白了？昨晚回来我可没抱什么希望，只希望在我离开之前没闹出人命不惹上麻烦就行了。

　　他只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并未动身，也未回话。

　　你一大早站在门外等我，不就表明你已接受了自己成为我仆人的事实了吗？那你现在不恭恭敬敬地答话，还转不拉叽的干吗？你以为你这样酷酷的，你以后的待遇就会比云辉他们好了？我告诉你，我这个主子，那是前所未有的公平公正啊，你想搞特殊待遇？一个字：哼！两个字：做梦！三个字：不可能！

　　"你是不是懒得梳头发啊？"我向兔子眼酒鬼甜甜地笑着，声音温柔得连我自己听了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跟我进来吧，我帮你！"

　　我转身进了房间，向正在收拾包袱的红儿低声吩咐了几句，她一脸奇怪地走了出去，然后我用手指指房里的凳子，再对站在门外还在迟疑的酒鬼招了招手。约莫在我的手招了第五十六下的时候，那酒鬼终于犹豫着进了门，按照我的示意坐在了凳子上。

　　我随手拈了几根头发把玩，唉，头发长，见识短，一个男人长这么长的头发，那见识有多短就可想而知了。真真可惜了这一头青丝啊，若长在女人身上，该是怎样的千娇百媚啊，活脱脱一个刘德华的梦中情人嘛！

　　我还想再替这一头青丝多惋惜一下，红儿已经一路小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之后，好像才看到房里多了个人，一手指着酒鬼一手轻捂住自己的嘴巴，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我看到她的表情颇觉好笑，只得柔声安慰道："你继续收拾东西吧，我们马上要出发了。"

　　说完我牢牢拿好红儿递过来的剪刀，抄起酒鬼的一大撮头发，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我脸上泛着贼笑，心里却在号啕：人生第一次替人剪头发啊，死酒鬼，你糟蹋姑奶奶我两个人生的第一次机会了，呜呜呜，冤孽啊！

　　才咔嚓了几下，那酒鬼突地站起来，速度之快，力量之大，态度之坚决，差点让我剪到了自己的手指。我怒瞪着他，发现那双兔子眼居然也在瞪我，眼里难得地闪出了愤怒的火花。Oh my god！你这死人脸死人眼终于有人性化的反应了？小样儿，原来你也是个臭美的主儿啊！被踹死被冻死也没见你这么激动过，如今我才动了你几根头发，你居然破天荒地跳脚了！

　　"你干什么？"啧啧，声音里居然也有丝愤怒。

　　"没干什么啊。你不是懒得梳头吗？我好心帮你而已，把头发剪了你以后就不用梳了，一来省事，二来也不会有人说你不修边幅了。"我晃了晃亮堂堂的剪刀，继续道，"还有啊，过了昨晚，你就算是重新做人了，一切从头开始听说过吗？所以换个发型换个心情也不错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咦，死酒鬼的脸居然也会抽筋！

　　"哈，这话你居然也知道？那你昨晚在干吗？命都不要了，还在乎发肤？啧啧，你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我又扯过他一小撮头发，咔嚓了几下，风轻云淡地道，"坐下吧，都剪了一半了，我给你取个名字，换个发型，变个身份，你就权当重生，不用太感激我的。"

　　我拼命按下他的肩膀，见他终于乖乖坐好不再挣扎起身，这才继续手起刀落，想象自己正在替绵羊剪毛，口中哼着小曲儿，忙得不也乐乎：

　　这是我们在剪羊毛剪羊毛。

　　绵羊你别发抖呀你别害怕，

　　不要担心你的旧皮袄，

　　炎热的夏天你用不到它，

　　秋天你又穿上新皮袄新皮袄。

　　洁白的羊毛像丝棉，

　　锋利的剪子咔嚓响，

　　只要我们大家努力来劳动,

　　幸福生活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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