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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就是什么?”元诩果然如他所料那样,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

  刘腾心里暗喜,表面上却还装出一副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为了避开众人耳目和江阳王欢好。”

  “胡说!”元诩立刻低吼起来,“朕的母后绝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江阳王还是我的姨父!”

  刘腾急忙跪到地上,诚惶诚恐地说:“皇上,那是因为您年纪太小,很多事,大臣和奴才们不敢传到您的耳朵里!在此之前,她和清河王的私情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如今和江阳王的关系更是宫中人人皆知,只不过大家碍于两人的身份,都不敢多言。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挑一个晚上,悄悄地去北宫亲眼看一看,便知老奴说的是真是假!”

  单纯的元诩就这样被刘腾骗去了北宫,就在这天夜里,他透过窗缝,看到了毕生也无法磨灭的一幕……

  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甚至有种被羞辱的失望和愤怒。从此以后,对于母后,他不再有过去那样尊崇的情感,态度也跟着一天比一天冷淡,反而对刘腾的话深信不疑,把他看成是唯一的亲信和长辈。

  四

  北宫。

  这一日,元叉不在,琉香突然将一名魁梧粗壮的将军领到仙真面前。

  “太后,这是抚军大将军奚康生,一直追随元叉,甚至参加了幽禁您的阴谋。但如今,他已看不惯元叉的胡作非为,想悔过立功,替您刺杀元叉!”琉香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这沙哑的声音里却隐含着勃勃生机。

  听到这话,仙真猛地抬起头,在正视奚康生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仿佛顿住,从碧蓝的眸子里,折射出一缕异样的光芒。

  “你真的愿意为我刺杀元叉?”

  “臣对此前所做之事,后悔不已,请太后给臣一个机会,为国尽忠!”奚康生声如洪钟,扩散至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要怎么找这个机会呢?”仙真思虑重重,又皱起了眉。

  此时,琉香迈出一步道:“奴婢已经想好了,您可以迷惑元叉,说思念皇上,求他设宴让你们母子相见,群臣作陪,元叉心里到底还是迷恋您,应该不会不肯。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机会了……”

  奚康生接过琉香的话道:“臣会在酒宴正酣时行刺元叉!”

  仙真望了望奚康生,又望了望琉香,不知是激动、悲哀,还是从绝望的谷底看到了曙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笼罩在头顶。突然,她猛地从榻上翻起身,直视殿外,面无表情地说:“好,就照你们说的去办!”

  一切如预期那般顺利进行着……

  当仙真痛哭流涕地扑倒在元叉怀里,说自己思念儿子,夜不能寐的时候,元叉终于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在北宫的西花园里设宴,邀请少帝和群臣前来。举办宴席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绚烂的朝霞将北宫浸浴在一片红光之中,明亮的色彩在庭院里舒缓地蔓延。花园里花团锦簇,大丛大丛的鲜花盛放在四周,香气萦绕。

  一张宽阔的紫檀桌横在花丛之间,洋洋洒洒铺开满满一桌丰盛佳肴,好似一艘绚丽的画舫,被无垠的花海所承载。宴席还未开场,一旁的丝竹班子已开始演奏,乐声悠扬,缭绕云天。

  接近午时,皇上来了,群臣也都来了,众人依照宫规,跪在地上请仙真入座。仙真看似慵懒地坐上席位,之后挥了挥手,下令侍官开席。

  很快,大家也都坐了下来,然而,少帝元诩却没有选仙真身旁的那个座位坐下,而是刻意远远地避开她,坐到对面。仙真感觉到有异,紧紧盯着儿子,却发现他根本不看自己,自顾自喝着杯中酒,或与两旁的大臣对饮,那一刻,仙真握住酒杯的手不由得僵了一下。

  许久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也长得更帅了,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然而,他的脸上却有一种无法捉摸的神情,哪怕她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也始终无法读懂他眼中深邃的寒气,仿佛是一片烟雾缭绕的深潭。她试图拨开重重迷雾,闯入其中,却被无法穿越的迷障隔绝得很远。

  这样的表情,让仙真陌生,也让她害怕。

  难道说,几年的禁闭隔绝,已经让他们血液中的亲情变得越来越稀薄了吗?

  想到这里,她的面孔一阵发白,咬住嘴唇,泪水顷刻成串地落下,对着众人失声嚷道:“把我们母子分开,长年不让我见儿子,倒不如让我出家算了,索性永断尘缘,一了百了!”

  说完,她夺过桌上切肉的短刀就要断发,元叉和元诩都惊住了,群臣更是赶紧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却丝毫没有手软,或许,心底最后一丝坚持的意义也被抹杀,已经让她彻底崩溃了。转眼间,缕缕青丝随风落在地上。

  元叉见状,赶紧上前夺过她的刀子,元诩也重重地跪到地上,声音里透着伤痛:“母后,请您自重!”

  “你,还认我这个母后吗?”仙真泪眼蒙眬地望着他。

  元诩将头压得更低,紧紧贴在地上:“当然,您永远都是儿臣的母后。”

  仙真上前一步,拉起了元诩的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触摸他的手,他的手掌不知何时也变得宽厚起来,甚至盖过了母亲的,不像还是婴孩的时候,它就像是刚刚破土的小嫩芽,柔弱得好像一折就断似的。

  抚摸着这样一只大手,仙真想起了母子之间缺失的时光,如果可能,她真想永远留在瑶光寺边的那个小院子里,就这样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静静陪伴诩儿长大。作为太后的宫廷生活,在别人眼里尊贵无比,可是在她看来,不过是剥夺一个母亲母性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最让她感到悲哀的是,就连儿子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刘腾,都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地位,成为他最亲近的人。

  几乎是哀求般地,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儿子,低声说:“我们母子好久没有相聚了,今晚,你留在母后宫中,陪我一晚,好不好?”

  元叉见状,马上向一旁递了个眼色,同党的一名大臣赶紧上去阻止:“圣上已经朝见过了太后,后宫嫔妃又都留在南宫,留宿北宫恐怕不妥吧?”

  就在这时,奚康生当众站出来替仙真说话:“圣上乃太后的爱子,陪太后住一夜,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妥?”

  他这面目狰狞的一吼,还真把那些文弱的大臣给吓住了,没人敢再说什么。

  仙真也趁机说自己身体微恙,要回宫歇息,拉着元诩便往宣光殿走。群臣也都纷纷起身,簇拥着太后母子回宫。

  元叉也在其中,低着头,冷冷不语。

  当众人出了西花园,绕过回廊,马上就要到宣光殿的时候,奚康生觉得时机已到,便从怀中掏出匕首,直刺元叉后心。元叉也是习武之人,反应异常敏锐,感觉背后飕飕凉风,立刻回身一闪,匕首只刺中右臂。

  “有人行刺王爷!”

  “御林军!御林军!”

  人群中顿时骚乱。

  仙真闻声,惊愕地回过头,没过多久,行刺失败的奚康生就被元叉的党羽拿下。也许是怕连累太后,他直直盯着她,却一言不发,如炬的目光里盈满无限的懊悔与愤恨。

  “说,为什么行刺本王?”元叉捂着受伤的右臂,走上来,将那把带血的匕首顺势狠狠插进奚康生的右肋。

  鲜血顿时噗的一声喷溅出来,奚康生痛得冷汗淋漓,却面不改色地骂道:“元叉,你恶贯满盈,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杀你,即便我今日失败了,总有一天,你也会暴尸街头,你就好好等着吧!”

  元叉猩红的双眼里掠过一抹噬血的寒光,狠狠朝他吐了口唾沫,对着左右说:“拖下去,好好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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