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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元怿眼角的余光也感觉到了仙真的注视,如梦如幻的日光在彼此之间缓缓流淌,他抚动着手中的琴弦,似乎总是不忍收尾,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一刻的美好永恒下去。他们彼此同沐在薄如轻纱的日光之下,却没办法说出心底真正想说的话,只能默默地将心迹化成这琴音回旋中的缠绵,飘向窗外碧蓝的苍穹,那是一种隐忍着,从一开始就已注定绝望的感情。

  她不会知道,为了她,他甚至背叛了自己。

  原本,他完全可以放下这满身的负累,云游四方,做一个快乐闲人,那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正因为这宫中有她,他选择飞蛾扑火似的投身这充满血腥与阴谋的朝廷。

  他要为她守住江山,要让她过得轻松快乐。

  太后,你要明白,无论何时,元怿都会站在你的身后,默默替你撑着整片天空,你不会孤独的,永远不会……

  不知不觉间,原本冰冷空旷的崇训宫被一股安宁而美好的气息笼罩着。

  然而,沉醉在美妙琴音里的两个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渐渐地,他隐藏在大袖里的手指一根根收紧,英朗的面孔上浮起了腾腾杀气。

  次日,当淡金色的日光镀亮了光极殿檐角神兽的眼睛,整座皇宫也从沉睡中被唤醒,太监宫女们穿梭于各个角落,文武百官身穿庄重朝服,自玄武门鱼贯而入,缓缓步入朝堂。然而,之后的他们却没有按规矩排列整齐准备早朝,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金碧辉煌的朝堂也因此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这都第几天了,朝堂上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照这样下去,国家必将大乱!”其中一名大臣望着空荡荡的御座摇了摇头。

  另一名须发花白的大臣接过他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皇上年幼,太后又……”

  “唉!谁不知太后信佛,仁善有余,胆魄不足!”也不知谁插了一句。

  “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小心被人听见!”刚才那名大臣马上朝他抛去一个警示的眼神。

  哪知那名大臣却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她听得见吗?反正她也从不上朝!”

  正说到这里,朝堂外远远地传来传令太监高亮的声音:“太后驾到——”

  随着这一声高呼,所有的大臣都惊异地定在原地,之后哗啦啦地跪成一片,原本嘈杂的朝堂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讥讽太后从不上朝的那名大臣更是脸色苍白得厉害。

  转眼间,就见仙真身穿金龙缂丝宫袍,绾着朝阳九凤挂珠冠,拉着小皇帝元诩的手,在皇家仪仗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进朝堂,从伏跪在地上的群臣中间穿过,直向殿中央的御座走去。

  一踏上御座前的金阶,立刻有小太监从两边卷起低垂的珠帘,迎她入座。待坐定之后,珠帘又徐徐放下,总管太监刘腾出列一步,面向群臣长长地扯了一嗓子:“群臣有事启奏——”

  片刻的沉静过后,尚书右丞张普惠出列,面向御座跪了下来:“启禀太后,自前尚书令高肇谋反案发之后,朝中牵连无数,凡与此案有关的官员,发配的发配,斩首的斩首,各部也因此出现大量空缺,急需人才,请太后定夺!”

  隔了一会儿,只听见上方朗朗传来一个优美得宛如玉玦碰撞的声音:“为政之道,唯在得人,即日起令州郡举荐孝廉,哀家会亲临朝堂,自阅试卷,评定等级,然后量才使用!”

  此话一出,底下立刻传来一片赞叹之声。

  没想到太后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又继续道:“高贼为政时,私结党羽,专横跋扈,陷害忠良,致使朝纲一片混乱,如今这颗毒瘤虽除,朝中上下却也元气大伤,尚书令崔光听旨——”

  崔光一听上面传唤自己,赶紧出列。

  “哀家命你督造一辆‘申讼车’,外垂帘幕,设座车内,由你和清河王元怿负责定期出巡云龙门及千秋门等京城繁华之地,接受吏民诉讼和冤案,当即裁判或交相关各部妥为处理。”

  “是,微臣遵旨。”崔光一边领旨,一边暗生惊诧,想不到太后还有这般思量,这真是一箭双雕之计,既能清理以前留下的冤假错案,又能引来平民百姓的交口称赞,真是收揽人心的好办法。

  此后,又有一名武官上报:“边塞六镇的守将纷纷上表请求粮草和军饷,不知太后如何决断?”

  “他们的胃口也太大了吧!”帘幕后传来隐隐不满的声音,“自先帝时代,他们就不断提出各种要求,先帝谅其先辈对我大魏有功,便一再忍让,还多次御驾亲往犒军,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感恩于心,还一再变本加厉,丝毫不体谅朝廷如今的艰难,莫非是成心欺侮我孤儿寡母不成?哀家绝不能再这样纵容下去了。传我的旨意,下令更换六镇守将,另从朝中择忠良之辈前往。哀家知道,底下的军士大都是好的,也对朝廷忠心耿耿,最可恶、最贪得无厌的就是这些为官之辈!”

  如此,一场朝会下来,群臣都深受震动,这太后哪像传说中那样是个柔弱无用的女子,分明聪慧多谋,刚柔并济,如此,国家总算是又有希望了。

  阳光温暖的午后,御花园中的百花全都舒展花瓣,贪婪地吸吮阳光,金色的光芒穿透树缝,在凉亭里洒下一地斑驳。仙真身穿一袭藕荷色的常服,倚坐在亭边,身边放着一沓奏折,不知不觉间,她绝美的脸庞上渐渐出现了一丝倦意,之后,长长的眼睑也随着呼吸缓缓合上,手上正在翻阅的一本折子也失手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处慢慢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的那个望着她熟睡的花容,眼中既有心疼,也有深深眷念,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俯身为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奏折。

  仙真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丝动静,于是立刻睁开眼睛,扫过眼前的人影,顷刻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元怿,诩儿,你们怎么来了?”

  元怿无奈地一笑,答道:“我去探望诩儿,结果他一直吵着要见你,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来了。”

  望着楚楚可怜的儿子,仙真立刻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诩儿,快让我抱抱!”

  “娘亲,我都好几天没见您了,好想您啊!”元诩也伸出小手把母亲抱得很紧。

  “这孩子,到现在还改不了习惯,现在不能叫娘亲了,要叫母后,明白吗?”仙真望着他说。

  “母后?好拗口哦!”元诩皱起了眉。

  “没有办法,这是宫里的规矩,如今你的身份也不同往日了,是皇上!所以每讲一句话,都必须三思而后行,知道吗?”仙真认真地教导他。

  “自从进宫以来,刘公公每天都领着人教我学规矩,我都快烦死了。还是以前住在宫外的日子舒服,也没人管我。母后,咱们搬回原来的地方去住,好不好?”元诩拼命摇晃着仙真的手臂。

  仙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元怿在旁静静听着母子俩的对话,感慨地长叹了一声:“也难为诩儿了,他从小在宫外长大,自然受不了宫内的诸多规矩,不如就再带他出宫走走吧!”

  “出宫?”仙真吓了一跳。

  元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您连月来操持朝政也着实辛苦,倒不如就挑半天时间,放下一切,好好陪陪诩儿,也让他开心一下。”

  仙真想了想,又伸手轻轻抚了抚元诩的头,不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清河王的车便在一队仪仗的护送下自北门出宫,守宫门的护卫一看是他,竟连问也不敢多问,便恭敬放行。不久,车顺利抵达王府,元怿小心翼翼地迎下已装扮成平民的仙真母子走进王府,又自王府后门悄悄走了出来,不过是一进一出,他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这里人群熙攘,车水马龙,沿街是各种商铺,卖炒栗子的,捏糖人的,打铁的……世井的气息随着漫天尘埃飞扬在空气里,高亢的叫卖声和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其中此起彼伏,所有的这一切都让这座天子脚下的城池变得热闹非凡。

  好久都没有见到这般热闹的场面,元诩简直就像一匹脱缰的小马,兴奋地拉着母亲和叔叔的手,在大街小巷里东穿西走。忽然间,一阵卖糖人的吆喝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娘,是糖人,我可好久没吃糖人了!”他指着不远处的摊子,眼中放出闪亮的光芒。

  “好,娘去给你买。”仙真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却发现根本就没带钱出来。

  元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摊前,从袖管里掏出一块碎银:“老板,我要两个。”

  老板一看银子的分量,赶紧笑眯眯地拿出最大的两串:“客官,您接好。”

  元怿拿着糖人走回来,塞给元诩和仙真一人一个,仙真望着那糖人,半天没接:“我这么大了,还给我糖人呢?”

  “谁说糖人只能给孩子吃呢?”元怿硬是将糖人塞进仙真手里。

  “娘,吃吧,可甜着呢!”元诩在一旁帮叔叔说话。

  “就当是犒劳你的吧!”

  “犒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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