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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是啊……不过,他又不是你老婆,用得着这样吗?怎么,还在自责?”季颖有些无奈,很多事知道却无法坦言,平白让他背负上种种的债,她多少有些难为。

  不是不歉疚的,但有些东西只能说命运磨人,当初不管元元怎么挣扎,都没能拒绝他的好意。

  叹起,季颖起身靠上栏杆,昂起脑袋,任风将发吹得狂魔乱舞。反正在他面前,她什么形象都一样。

  “别这样,你也是好心,元元他知道的。老搞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同性恋呢。”

  “本大爷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评价。”微抬下巴,迹部的骄傲多少年都不曾改变。如同那颗颤抖的心,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抹去上面的伤痕。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当初若没有任性地硬要和远搭爷爷送他的飞机,是否悲剧就不会发生?这是迹部对天王寺家无法偿还的愧,也是他愿意迎娶天王寺家的姻亲一二三家独生女的理由。尽管眼前这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替他和谐了那桩婚事,还他以自由。

  可是,迹部无法把谢谢说出口,因为没了婚事,那份债反而变得更难还。但连自己也无法否认的是,他的心里确实松了口气。他不是真的那么不喜欢一二三沫子,只是如果参杂到家族利益的考虑换来的姻缘,总是……

  对于和远,迹部是真的很愧疚,自己珍视的朋友在他的建议下,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这是他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尤其是对眼前这个自己始终看不顺的女孩。因为他是那样深刻地知道,和远之于她,曾是支撑整个生命的重心。

  尽管,她最后以坚定的意志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因为失去了谁,就活不下去。

  半跪在元元墓前,迹部弓身看着照片上他已无法改变的笑容,眼底泛起点点忧虑:“杉木,你和幸村精市那家伙说了吗?”

  “……没有。”风拂过季颖的面,空洞的眼睛没有焦距。

  她和他,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

  她昂着头,眼底只有无边的天空;他背着身,只望得见墓碑上冰冷的笑靥。

  她并脚而站,背脊挺出一个骄傲的弧度;他屈膝而蹲,微弯的背像压上了重负。

  他没有回头,她没有看他,他们就像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却在命中突然迸射出了无法预料的焦点。

  “逃避也没意思,你不至于蠢到认为自己可以躲过那一关吧。”

  “呵呵,那是因为我还没坚强到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迹部站起身,转头看着季颖纤瘦的身影,被发丝遮挡的她的脸隐隐约约,让他看不到她的情绪。

  虽然他在美国,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听说,你和幸村同居了?”

  “是啊,那又如何?”

  “……”

  “迹部,我不是石头。”季颖亦转过头,颊边是深深的泪痕,当她能哭出来的那一天,就已注定了无法再承受任何无情的打击。

  倘若无知是一种罪,那么,脆弱呢?

  对不起,她真的不坚强,因为伤痕累累的手心,藏着不想失去的幸福。

  相对,却是无言。

  两张同样闪耀的脸,此刻却无法将凝滞的空气散去。

  并不会觉得拘束,他们都是擅长融入的人,尽管方法各不相同。

  绝非彼此欣赏,至少对迹部来说,他是绝不会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好感的。

  这长久的沉默,完全不存默契,又或许该说,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们两之间就从没有产生过那种东西。

  季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自嘲,因为无奈,为两颊斑驳的泪痕,和那名为忘记的誓言。

  然纵使迹部的不说,却是因为他心底的空洞,无限扩大到如刺哽喉。优雅的薄唇轻张微合,却如何也吐不出个字来。

  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褪去了华丽后的自己会窘然到如此地步。这一刻,迹部只能定定地看着她带泪的面,任心像被针扎似得痛。

  那应该久远、早该忘记的一切,原来只需一滴眼泪,便可被再度纂刻。

  这么久以来,她和他的疏离原来并非只是性格相冲。而是他太清楚,自己欠她的,终其一生也还不起。

  尽管,他是持有迹部景吾之名的人。

  曾以为自己可以傲视天下,抬头挺胸说此生无憾,那些生命中错过的小小痕迹细微得压根不值得提起。但天王寺和远,这个并不禁忌的名字却成了他尚还年轻的生命中,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我以为,你会和不二一直走下去的。”这句早该说出来的话,直到多年后的今天,迹部才幽幽提起。并不是机缘巧合,也不是难以启口,而是他们独处的时间,稀罕得如同日月交辉。

  迹部听得自己的声线,带着陌生的沙哑,和着他一向自傲的声音交织出不带华丽的,赤裸裸的疼痛。

  那一年,那个无心的玩笑,他仅仅只是随便说说,可为什么,他们都会较了真?

  不二和杉木颖,这两个同样以笑容伪装内心的人,就好像天空的影子,相互护持,相互信任。他们不该简单,却能为很小执着,为细微的快乐畅怀。

  幸福,甚至等同于彼此。

  那种漂泊的淡然,闪耀着让人无法不羡慕的光辉,星星点点,射入心扉。

  “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再想。手都放开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季颖的声音很平,稳稳地如一汪已泛不起波澜的死水,浅浅淡淡,恬恬静静。

  他们也许真的长大,一切都已和从前太不一样。可有些事,变化若是来得太快,只能证明想要逃避的事情太多。

  “如果真像自己说的那么洒脱,为什么现在不敢看我?”迹部的目光锐利依旧,如当年站在球场。他的声音纵使含着苦涩,也依然给人以巨大的压力。

  “如果看你就能改变什么,我会盯你盯到你想报警。”季颖苦涩的笑笑,并非顾左右而言它,却不是没有回避的意思的。

  “哼。”

  “别这么精。”季颖苦笑如斯,抬眼对上他并不见得比她气派几分的眼。那俊美到让人屏息的脸,对她却从来止于欣赏而已,“迹部,幸村得罪你了?这样劝人出墙可不是好事哦~”

  “哼,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得罪我。杉木颖,你不至于天真到认为可以用逃避能解决问题吧?”

  “这一点,我远比你更清楚。”她已没有了天真的资本,季颖横眼,这男人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哪里肉软就往哪儿踏……

  再度背身,季颖抬头望着天空,那仿若是世界上惟一不会随时间一起流逝的东西。

  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今样的?

  如此狼狈。她明明好不容易才从深渊中抽身出来,用尽所有的力气,抓住了阳光的影子,开始改变步调。他们甚至距离幸福,就只差半步而已。在这你来我往中,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手心里有粘粘的汗渍,这个炎热的季节,知了的闷叫都如同当年。季颖的脸上,是无尽的迷茫,散散,空空,仿佛兜了个圈子又转到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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