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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答应，是明白她或许也需要一份陪伴，在这心灵最艰难的时候。 　　有时候繁忙可以让人忘记很多，新的担忧可以暂时抹去旧的伤痛。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个好办法，但当初他就是因为要照顾倒下的父亲，才拼命逼迫自己站起来的。 　　很多记忆，并不是真的忘却，只是可以暂时不去想。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变得模糊。 　　“那什么时候去？”季颖真的很心疼这个早熟的男孩，总觉得他比当初的自己，还难。 　　她不管有多悲伤，总是在父母呵疼下长大，而他呢？在决定生死的关头，拼命担心的是他的队友，陪在他身边的是她，而他的父亲却因为工作而回不了国，他的母亲更是和死没区别。要不是有元元的委托，他就算想住院都住不进去，因为没有家长的签字。 　　小孩子的身份，做什么都不方便。可偏偏这些人小鬼大的家伙，远比那些不负责的大人，更有坚持更可靠。年龄和阅历，到底给了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什么？ 　　她替他合起相册，合起了他的过去：“幸村，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谢谢。”幸村微微一楞，然后轻轻地笑了。他抚上她的颊，望着她微红的眼睛，故作惊讶地调侃，“小颖，你变得爱哭了呢。” 　　“笨蛋！我哪有哭！”季颖瞪眼，红红得很像兔子。 　　他们像孩子一样地闹着气，她主打，他配合。他们的脸上有着纯然的表情，那些不会出现在别人面前的真实。他们玩到气喘吁吁，玩到强撑着去学校的幸村，终于因为不支的体力，而渐渐沉入睡眠。 　　季颖看着他不带一丝孩子气的睡容，有一点点想笑的感觉，那种温柔，仿佛从不二那里传来，让她也有些柔软的感觉。 　　她想这一次，自己不会再逃避了。他们，都会幸福的。 　　就算曾经的伤痛未能结痂，就算过去的日子黑暗无比，但至少还有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 　　人，不会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他们也一样。纵使失去了珍贵的最初，可身边却有着那么多的人，努力地将他们笼罩在关怀中。 　　望着手腕上闪着幽幽淡光的玛瑙手链，季颖的心里清明一片，看不见的前路如同这个安静的夜，迟早会有黎明拉起幕布。 　　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她温柔地俯下脸，擦去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渗出他眼角的那一滴，晶莹的水珠。 　　梦中的他，如此寂寥那样奢望地，轻轻呢喃了一句：妈妈…… 　　不管有多坚强，他们总还只是孩子而已…… 　　第十二章 在我身边，好吗? 五 　　颁奖礼。说白了就是表彰一下这次为校争光的学生，夸赞一下进步迅猛，再顺便说说对下次联考的期望，及根据这次考试结果制定出的学习计划。 　　可这样的典礼对在立海的学生而言，就代表着一切。为走上那张铺承在中间的红地毯，他们都熬了无数个夜，放弃了休息玩乐的时间去拼搏奋斗。青春期的孩子本就敏感，校方精明地利用他们本能的虚荣，进行高压学习的政策。 　　季颖一直觉得这样的做法有强迫症的感觉，给学生带去过多的精神压力，膨胀了他们的虚荣心。每当遇到瓶颈或者低潮的时候，他们总会陷入一种低靡的状态中，精神恍惚，个性尖锐。对于胜者，暗自嫉妒和背后咒骂，更是少不了的必备程序。 　　靠勤奋一路走到现在的她，其实比谁都清楚那种痛苦的感觉。也曾经差点陷入了那样的悲哀中，当时点拨她的是还没有去世的母亲。看她越来越憎恨地勉强自己，为保住前三而咬牙切齿，甚至一度染上了厌食症，就对她喊了“停”。 　　天知道那一声停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当时她像失去了一切力量般的，放松。一直以来，她等待的或许就是那句简单的救赎：够了，你做得很好了。接着，我们慢慢来。 　　母亲的话，她一向格外听得见，而自己的妈妈又是一个优秀的教师，她幸运地没有一错再错，而是渐渐诱发了对知识的兴趣。身边又有元元那样一个天生就求知欲旺盛的典范，陪着玩，玩着学，自然更容易学进去。 　　她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幸运的，中国的教育体制虽不如这里的夸张，但就某些方面来说也还不够完善。上面说一套，下面做一套的地方不是没有。在这个成绩决定一切的年代，多少学生被自己给自己的压力逼到极至。他们有的学了坏，逃学、厌学，整天游离在复杂的场所，有一部分精神脆弱的，受不了压力就选择自杀。 　　季颖高中的同班同学，就是因为得了考前焦虑症，而没能在高考中惨败。习惯了站在高处，却得了这样丢人的成绩，忍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就那样轻易地结束了年轻的生命，留下辛苦养大自己的父母，嚎啕到晕厥。 　　当时，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为他流，只为他的愚蠢感到愤怒，不知道珍惜自己最珍贵的，为了无聊的虚荣心而舍弃生命。然愤怒之后，她才蓦然发现，原来不管是什么人，都有一处纤细的地方，需要小心地去接触。在立海这块地方，随处都可以见到那些神经绷到极点的人，这也正是为什么，她可以一直保持平常心地面对那些过了份得玩笑。 　　立海，其实也是一个积满了悲哀的地方。在校长不怎么甘愿地念到她的名字后，季颖偕同柳和柳生，率先踏上了那块红布。 　　一时间，无数憎恨、嫉羡和不甘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季颖只微微低了低眼睑，就抬头挺胸，平目直视地坦然向前走去。 　　她的气色并不好，面容苍白，嘴唇微紫，眼白的红丝也未能全退。剪了短发后，身型更显娇小，缩在立海那种勾包体型的制服中，多少有些幼的感觉。夹在两个高瘦俊帅的男孩中间，自然更不起眼。可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不在意自己的普通，不在意被掩盖的光芒，大大方方，平静沉稳。 　　她接过奖状，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然后走到边上站好，表情从容，不骄亦不躁。这样的风度，恰好搭着了常胜军的柳生，及对意料中的事并无过多喜悦的柳。三个人往那里一站，便是风光无限，默契天成。 　　台下的仁王不由轻吹了一声口哨，为她今天完全可以圈上满分的表现。他们的视线越过无数的黑，在空中交汇，一瞬间的感应，就足以让她眉目含韵，让他片刻真诚。 　　这，是她在立海大附属中学学习的最后一天。 　　下周一，她就会回到青学。在这最后的八个小时中，他们期望抓到的暴徒依然没有出现。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吗？”仁王似是有些失望，他都付出了那么多了，大戏也演了，折腾也折腾了，气都受了一肚子了，怎么也没有个人可以让他拖出来海扁一顿呢？ 　　“你不高兴吗？”季颖挑眉，她好不容易要拥抱平静，迎接正常的人生了，身为她的死党，这家伙的表现可真像是她的仇家。 　　“哪里，哪里。”仁王吊儿郎当地挂着笑容，“我这不是想给你报仇嘛~” 　　“谢谢您的热心！”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当她是傻瓜吗？ 　　“我倒觉得还不能盲目乐观。”柳依然一脸正色，他打开自己近期的数据本认真地翻看了几页，“别忘了，杉木你上次可是在东京受的伤。” 　　季颖耸了耸肩，她根本就没有什么idea，反正到了青学，她住在龙马家里，八成会和他一起上下学。她受伤的事南次郎和轮子阿姨都知道，肯定不会放她一个人随便外出，外加还有不二盯着。再加上她和青学的人关系又比较融洽，还和手冢大冰山同桌，至于班里的同学，虽不能说交往得有多好，但起码是愿意和睦相处，偶尔还会互相帮助的正面关系。安全方面就某种意义来说，绝对是比在立海有保障得多。 　　“别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幸村对她的大剌剌也没什么办法，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放心，我又不是傻瓜，绝不会在同一个坑踩两次的。”季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迅速引起了仁王的兴趣，可在他发表些什么之前，她已经转头面向幸村，“比起这个，你到底怎么决定？” 　　“我会去医院的。”她这个小管家婆，幸村无奈地笑，若非这里都是熟悉的队友，他是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再怎么也得等关东第一场比赛结束，我预约了麻田医师，明天下午去办手续。” 　　第一场比赛？对那个搞笑团体银华中吗？季颖的额头微微一抽，她什么也不想说了…… 　　时间总是走在心情之前，季颖望着满天的夕阳，想到前天的自己仿佛正面对着世界末日，可今天却能在平静中欣赏这样光辉的橘色云海。 　　心，在想起时还是会剧烈得痛，一下深，一下浅，偶尔踩跳在心脏上，如同无法乖乖结痂的疤，时不时地流点血，闹点脾气。 　　她支着脑袋，无聊地看着场内的幸村，他死撑着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认真地指导着队里的球员，尽一个部长的责任。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手伤后准备去德过疗伤的手冢，也这样一一地指点了部里所有的队友。 　　部长，真是惊人相似的生物。只不过幸村对于这样的交流工作，显然比手冢更加擅长，淡然微笑中能说得更深，讲得更细，也聊得更远，所以才会拖到部活结束，都没能完工。 　　想人家冰山出马，才几分钟就全部over了。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还真是睡不够，好在也不做梦，不然恐怕还不如不睡。季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面上却依然了无表情。从外人的角度看，她仿佛正专注地模仿雕像，僵得不行。只有自己知道试图拉起嘴角时肌肉突起得疼痛，勾起了肩膀隐隐的伤疼，痛得她恨不得冲上去咬谁一口。 　　“怎么了？”幸村做完辅导工作，没有进更衣室洗澡，直接背着网球袋走到她的身边。 　　“嗯？” 　　“你刚才的表情很怪异。” 　　“眼还真尖。”她还以为他好不专心，却原来也会打混摸鱼，“没什么，只是在想为什么离开这里，也会有一点点的不舍呢？” 　　举起胳膊，夕阳的余辉投射到手链的坠子上，散发出特殊的光晕，胧得季颖的面容镀上了淡淡的金纱，神秘而悠远。她的眼里其实并不带着迷惑，单纯只是像小女生般的有些无聊：“明明对立海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从第一天开始不断地出状况，到现在都不见得有所改善，小伤从来不断，大难还得靠处处谨慎来避。” 　　可即使如此，就算这样，她还是会有一些想恋，记忆在那些奇怪的画面： 　　顺着雅治的发尾滴落在她面上的那滴水珠，点开了他们的不结之缘； 　　贪吃的丸井心不甘情不愿贡献出来的巧克力蛋糕，看着她猛咽口水； 　　幸村香甜可口的饭菜，总是宠腻的目光，和指导作业时不变的严格；柳 　　和柳生好心替她抱来猜题笔记，却被她和雅治的小小恶作剧整得颜色大变； 　　切原在几次挑衅之后，惨遭冰帝名物暗算，从此见她如见敌，可就算如此，看到有人欺负她时，还是会在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诸如此类，数之不尽。细细算来才蓦然发现，原来不快乐中，竟也有这么多的快乐。如沙砾般微小的愉悦点滴累积，竟能与如山高的麻烦相互抗衡。世界虽然奇妙，但人心更是有趣。 　　生活从来都不平凡，只是因为自己觉得平淡，才变得平淡。将微小的细节取出放大，自然会发现，原来我们也曾如此浪漫。 　　“小颖？” 　　“嗯？” 　　“别发呆了。”幸村对她伸出手，陷入夕阳的他的身影，捎着那抹纯然的温柔微笑，美得不可思议，“回家。” 　　季颖咧开嘴，虽然没有露出像样的笑容，却终是咧开了。她搭着他的手，腕上的链子璀璨依旧。 　　突然得，她一个轻跳，如矫健的飞燕，轻盈地落在他的身前。 　　一瞬间的相视，他笑，她看。 　　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身。 　　他背着网球袋，走在右前侧，她双手缚在身后，跟在左后侧。 　　他的余光可以看到她飘扬的额发，她轻步走也可以踏住他的影子。 　　两个清瘦的人影，在落日半沉半的傍晚，迎夕阳而上。 　　她想自己终有一天，能跟《砂时计》里的那个人一样，说出那句让她向往的话： 　　随着季节的改变，虽然心里仍会隐隐作痛，但没问题。总而言之，我笑了。 　　“摩西摩西。”她的脸上虽然还没有带上笑容，声音却很轻快。 　　“颖颖？怎么这么好给我打电话。”不二温柔的低沉，从话筒那边传来。 　　“不二，我要回青学了哦……” 　　…… 　　她知道自己的故事，总有一天也会结束。但是，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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