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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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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未满，他却必须咬紧牙关，放弃已握在手中的幸福。可是他不害怕，也不后悔，因为他的心里，存放着最柔软的力量。那两个小小的温柔的怀抱，那一下轻轻的仿佛带着叹息的抚触，给了他面对一切的勇气。在走进真田家后院的那些日子，便是那些，支持着他在不间断的精神和身体双重磨难中挺了过来。 经过三个月不见天日形同折磨的训练后，他见到了真田弦一郎，跟他同父所生，却因母亲的地位不同而过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的男孩，他的弟弟。他站在真田大当家的身边，背脊挺直。他却跪坐在低他们两级的地上，卑躬屈膝。有种冷意从眼底泛出，带着深深的仇恨，他没有让它们流露一丝一毫。能过早地学会了这种名叫内敛的高深，是拜他们毫不留情的棍棒和责罚教育所赐，他很感激。 真田全然不知他心所想，微侧着脑袋看到夜神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藏着一丝迷茫。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和自己长得很像却肤色不同的人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真田大当家威严而温柔地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说，这是他的伴读，会陪他练剑，也会和他一起打球读书。同一时间，夜神也得到了一个警告眼神，来自那双高高在上的的黑瞳，似是威胁着他，最好别做什么小动作，不然他那以“真田家善良救济”为名，住进高级病房的母亲，就别再想享受任何待遇。 对此他已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心里有种类似嘲讽的情感，慢慢滋生、扩散。这个可悲的老头，大概也只有他自己以为自己过得很伟大吧？夜神麻木地点了点头，平静而沉稳。只是在抬起下巴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小真田脸上一闪而过的开心笑容。那个笑容很天真，很纯然，却更是足够短暂。下一刻，他就像个小大人般闷闷地点了点头，和自己的竟有几分相像，随后有模有样却略嫌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我是真田弦一郎，今年六岁，请多多指教。” 夜神见状微微一楞，心下突然有了些触动，或许眼前这个在别人眼里得天独厚的孩子，并不见得过得就比他要好。是，他的生活是过得很贫穷，房屋终年得用木板扣着才不会漏水，饭菜从来都是剩的，一年也难在自己家吃上一顿好料。但因为幸村一家人的出现，他的生活却从不乏快乐。他们虽没有闲钱供他妈妈养病，却从不吝啬给他任何东西，甚至连球拍也和幸村用的一样。 而在这个大宅中长大的他呢？挂上了真田这样闭塞的姓，他做什么都备受拘束，明明和精市同年，却被管教得比他更不像个孩子，一副强撑的态度，仿佛随时都在提醒着要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高高在上一些。 事实正如夜神所料的那样，年幼的真田在他出现之前，一直过着极其贫乏的日子。每天都被各种无聊的课程排得行程满满，电视动画小说故事，根本连想都别想。除了精神的凌辱外，这个才七岁大的孩子，竟没比他好过几分。而他的到来，对小真田来说，就好像是剥开乌云的太阳般值得庆祝。他终于有了可以一起玩耍说话的伙伴，惟一的，仅有的“大哥哥”。 夜神承认自己很没有用，他根本无法讨厌这个对他充满了崇拜和敬仰的孩子，又或许那时还太过年轻的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恨，也无法把恨用善意对待自己的人身上。不管是因为怜悯还是天生的血缘所致，夜神很快就抛开杂念地和小真田玩在一起。 事实上，孤独的他也需要一个伙伴去面对苍白的生活，而和真田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可以避过很多责打。他们一起打球练剑，读书写字，甚至一起熬过难忍的礼仪课，他们像亲兄弟般友爱着彼此，默默袒护着彼此。 生活，比他想像得好过许多。孩子的适应力，强大的相当可怕。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结识了真田过去惟一被允许交往的朋友——世交水无月分家的小女儿，水无月沐，一个从小就比男孩还要强和倔强的女生。 他们自来熟得很快，因为彼此都受着苛刻的管教，朋友对那时的他们来说便是最珍贵的宝贝。而拜水无月的性格和行为所赐，夜神和真田谁都没把她当女生看过，她的脾气比他们还倔，她的剑道更是让他们连一分都松懈不得。不过也因为有她的加入，他们的生活才更多了些色彩，她常常为他们带来一些真田家这方小天地所看不到的信息和风景，外面的世界。 只是夜神还是会常常想起他过去最灿烂的幸福生活，连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将它们忘记。他的世界因为那家人的出现，才开始有了追求，有些奢望，更有了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他告诉他们说：他曾经，活在天堂。 第九章 流转心间的血色 六 日历如风卷般，孩子的时间总是最短，也最长。 夜神始终坚信：幸福，是可以守望的。他没有掐着手指算日子，反而很认真地对待见不到他们的每一天。他知道自己不能颓废，不然他们一定会不高兴。他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不去介怀那些闲言碎语，一有时间和机会就守在母亲身边。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时间无多，当真相已容不得她自欺欺人的时候，她枯萎得异常快速。早被生活磨去了花容月貌，她有还有什么资本留住原本就无法对她负责的男人？惟一放不下的儿子，现在也过上了她认知里的好日子，她已别无所求，便更是万念俱灰。 夜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母亲，他能做的只有对自己所受的一切不平待遇都紧紧锁到心里，让她最后的日子过得安心一些。真田家欠他的，他不会忘记，但是在什么都没有的现在，他没有冲动的资本。 年少的心里，已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只有心灵的深处，还寄托着一星淡淡的光晕。只要幸村他们过得好，他就没有什么放不下，再苦再痛的日子，他都可以坚强地熬过去。 有所亏欠的人不是他，所以他不会痛苦，也不能痛苦。他坦然地利用一切条件去学习，努力把自己塑造地更成功，成为真田家主事者眼里有用的棋子。他不吭气也不反抗，试图松懈他们的戒心。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卑劣得很可怕。年青的心里，已过早地背负上了太多不该承担的黑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会怕得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写着幸村他们的名字，然后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坏人，他没有错。 夜神很感激那个时候，真田和水无月沐有在他的身边，他还有可以去爱护去珍惜去信赖的人，他的世界不只有仇恨，不只有欺骗，不只有黑暗。他对真田比对自己更好，冥冥中总觉得这个和精市同龄的弟弟，迟早有一天会站到他们的身边。这个愿望来得毫无道理，可那时的他却非常执着地相信着。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日子没有一直延续。在真田和幸村升入小学后的第一年，平地一声惊雷，水无月家的老当家突然患病，本家易主。年迈的老当家临死之前一直念叨着自己中年才得来的宝贝女儿，却在见到最后一面前含恨而终，听说是死不瞑目。水无月的新当家有了借口，便力排众意，将他们列入保护圈。因此幸村家虽不可能得到公开的承认，但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已不会再受台面上的歧视。幸村家的小画廊的生意，那时用一步登天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夜神闻此消息当然异常振奋，最初的不相信，在一向自认为格调很高的真田大当家，心不甘情不愿地要求孙子出席水无月家的庆祝会并让他同去的行动中化作了肯定。他知道老头有意拉拢幸村家，不然哪会同意自己出席，在那家伙的眼里，身份低微的他出席任何场面，都是丢人现眼。然当时他什么都顾不上，这是这些日子里，夜神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他以为自己会招来一顿好打，可结果却意外地什么也没有。权利和地位所带来的种种特殊，他一再体味，却是头一会感动得想哭。 他可以见到他们了！过去不管是多么痛苦和屈辱，不管忍受着怎样的疼痛和殴打，他都没想过掉泪。可那一天，在回到房间的第一时间，他就忍不住抱住水无月沐和真田。 他们自然无比震惊，因为从微湿的肩膀上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两人当场吓得僵成了两块石膏，连动都不敢。年少老成的他们其实不过是伪装的成熟，没有夜神那样曲折的经历，内心也无法像他那样的苍凉。正因为此，他一直是他们的偶像。 面对偶像的偶像，这两个好奇心不怎么重的孩子，也有了一些兴趣。夜神自然非常高兴，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一家人的种种。他说精市是个超级天才，画得一手好画还打得一手好球，不动声色便能将人收服；叔叔优雅动人，只要出现就让人自惭形秽；他们的小妹妹夕雾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孩，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发亮，比树上最大最好的苹果还要漂亮；他一直一直不停地说，说到水无月沐忍无可忍地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吼：“管他们再怎么了不起，到我跟前还不一样得规规矩矩地喊我声阿姨！” 一下子场面静寂无声。水无月沐从小练习剑道，中气十足，嗓门当然不小。这一吼，几乎快把屋顶都给震破了去，吓得夜神一个不稳，差点把茶杯给扔飞出去。一转头，见原本坐在一边的真田正低着脑袋，扯了扯小帽檐往一边闪，在他明显有些抽搐的嘴角上扬之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摆出一副既有猛虎下山，他当智者闪避的驾驶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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