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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在元元有限的记忆中,少年时期的季颖几乎从来不哭。因为她说要像妈妈一样坚强,要勇敢,不掉泪,所以当她妈妈突然倒下,被送进急救室时,她也没有哭。只是颤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的身体,可以看出她当时的惊慌,无力地倚着墙壁,木然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扇绿色的门,脆得,像一块冷极的寒冰。

  “颖颖,害怕的话,就哭出来吧。”颖爸爸抱着她小小的身体劝慰,那个老实的男人知道妻子出了事,连夜从北京赶了回来,得知妻子因脑瘤要手术时,他甚至没时间考虑就得签下同意书。

  “不要,因为妈妈不会有事,她是最顽强的,而且她说不过,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逞强地咬着下唇,季颖反过来安慰自己的爸爸,同时也在心里一次次地说服自己,只要不哭,妈妈就不会有事。

  “是的,是的……”

  那时候的元元只能傻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陪着她冲出教室的他,全然插不进那个世界,又不忍心离去,因为他……看到了季颖的眼泪。

  在跑来医院的路上,透明的晶滴逃溢出了她的眼眶,顺着风飘离她的脸,让追在她身侧的他,清楚地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季颖的泪。

  真的不害怕么?还是以为只要自己够坚强,别人也能变得有勇气?这个问题他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知道不会从季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张扬,潇洒,骄傲站着的人,真的快乐么?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许久的元元忽然抬头问:“迹部,你的童年是怎样的?可曾有过不可弥补的遗憾?”

  微微一楞,迹部微低下头,对上元元的黑眸,任风吹拂他银灰色的发:“你以为,本大爷是谁?”

  “果然连你也……这可真是无可避免哪……”元元笑得很淡,语气里尽是无奈的感伤。

  世事弄人,即使是天之骄子的迹部,也无法事事顺心,快乐也好,悲伤也罢,百年之后,除却一具空骨,还剩下些什么?人活一世,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本大爷可没这么说。”迹部的下巴微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一世的气息。

  元元只是笑,没有声音的,仅是嘴角微微勾起的那一种,迹部那家伙……明明就没有否认。

  迹部和季颖,明明是从根本上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联想到一起的存在,但仔细想来,却又是如此相象。都拥有骄傲张扬的灵魂,散发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也同样的善良,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去掩饰他们的温柔,变向的害羞让他们有些特别的可爱感。

  然不同的是,迹部是自信的光,永远朝在明天,坚定不移地走着,而颖则是灰色的影,即使偶尔闪烁出摄人的光辉也掩盖不了她心中的阴暗,永远活在过去的泥沼里,却自欺欺人地沉溺在虚渺的海市蜃楼中。

  “我问佛:世间为何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娑婆世界, 娑婆既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能体会快乐。”一直沉默的忍足忽然出了声,不知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起佛经中的一段,只是无聊时随意地翻阅,却把这段话刻入了心间。

  也许佛法之所以无边,正是因为它的贴切,让世俗如他们也无法不认同它的说法。

  “忍足……”元元和迹部同时用惊讶的表情瞪视着他,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般不可思议,“你居然也会读佛经,天没塌吧!”

  黑线,忍足再次发觉自己的失言,他现在百分百相信经理和那个女的交情不浅,总觉得遇到他们两个就没好事,也听不到什么好话。

  “呵呵,别气,别气,我开个玩笑而已。”事实上他确实被他吓了一跳,元元心虚地拍拍他的肩膀,却偷偷在心里画了个叉,“我和颖也很喜欢佛经,她最喜欢的:三生百年,百年的孽缘,此生此岸,彼生彼岸,不断剪,也剪不断。”

  “……还满有韵味的,看不出是她的品味。”忍足推了推眼镜,其实他知道季颖品味不错,从装扮上就可以看出她的细致,但她欺负人的格调实在是让人很无言,然这样率性干脆的人……居然会喜欢如此梦幻般的言语,她还真是矛盾的可以。

  元元但笑不语,当初他的反映和忍足如出一澈,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季颖真得非常非常喜欢那句话,联想到时,脑海里都是她满足的笑容:“你别看颖那家伙看上去又冷又拽又不好相处,内心还是很小女孩的,她非常爱她的妈妈,甚至到了种难以想象的境地。”

  她固执而毫无根据地认为她和她妈妈之间就是这样的一种缘分,如果真有轮回,她说愿意永远和妈妈有着牵系。藕断,亦丝连。

  这倒是完全想不到,迹部和忍足有些面面相觑的尴尬,那个女人居然……

  “没想到吧,其实不管怎么固执怪异的人,都会有柔软的一面,对颖来说,那无疑就是她妈妈。只要一提起妈妈,她的笑容就会变得非常温柔,仿佛可以挤出水来,要说有多不适合,就有多不适合。”语气里有几份调侃,更多得却是感慨,如果真的可以,他很想再看一次那样的笑容,想得连呼吸都有些微微作痛。那个笑容真得好幸福好闪耀,仅仅只是看着,就会觉得连自己也是幸福的,那是他见过的,最光华四射的笑靥。

  无法想象,迹部和忍足同时挂下了一滴汗,不是没见过她灿烂的笑颜,然那里总或多或少的带着丝讽意,又或是挂着狡黠,想要将水样温柔和她的脸……联系在一起,总觉得古怪异常。不可否认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生,但灵动或许更适合她,当然,一切都只是或许……

  “不过在她和妈妈分开前,她就已经变了。”元元一想起那时季颖的顽固,就不由想叹气。即使转到了网王世界,尽管原因有所不同,但她依旧不改被双亲抛弃的命运,“她变得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张扬,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不再恶作剧也不再胡闹,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满失落的,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好在她还愿意在背后给我出主意,日子久了,也就不得不习惯。”

  “为什么?”

  为什么?元元除了笑,已无力回答,这个为什么,他问了自己十几年,却始终没有答案。季颖像块石头,除了“让妈妈继续健康地活下去”外,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她自己对她来说,似乎太过单薄而不重要。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颖说:因为有了妈妈,所以我生来就是圆满的,也因此,我更不能疏忽错过,因为一个人的一半永远只有一个。

  神啊,你可以剥夺我的所有,梦想,骄傲,自由,这些统统拿走都没关系,但请一定把我的母亲留下,因为她撑着我的全部,我的世界,我所有的所有,喜怒和哀乐。

  坚强的颖妈妈很勇敢,在只有不到7%成功率的手术中打败了死神,挣扎着活过来。那张虚弱而憔悴的面容在第一次看到季颖几乎要哭出来的脸时,只弱弱地说了一句:“没办法,我还放不下你……”

  然后他第一次看到了嚎啕大哭的季颖,没有半点形象地哭倒在她妈妈的床前。那时候连他的眼眶都湿湿的,总觉得全世界最伟大的亲情不过如此,母爱的力量有多伟大,他很敬佩,连带对自己的妈妈也多了一份崇敬之情。

  妈妈,是多么伟大的存在,可就因为太在意这存在,季颖从那时起就彻底变了。然这种变化足以让很多人欣喜,她看上去是那么懂事那么温柔那么有礼,不再和男生胡闹,不再和大家恶作剧,中规中矩的让平时混在一起的“铁哥们”都直起鸡皮疙瘩。

  于是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他,只剩下知道一切的他。

  “颖,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好么?太迷信了吧!”

  “无所谓,妈妈可以好起来的话,迷信又有什么关系。”

  “颖……”

  “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对了,我妈妈她今天又好了一点哦……”

  别为我担心……他怎么能不担心?她应该是那个像风一样轻灵的女孩,自信骄傲,潇洒自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照耀所有的人,却又不为任何羁绊而停留。

  季颖,你终究不是风,飞不出港口的风最终只能化为空气,闭塞了自己的呼吸。

  “怎么不说了?”迹部说这句话时,微窘,以他的个性是绝不该如是问的,这也正是他愿意带忍足过来的原因。

  然而当沉默变得绵长,当元元陷入回忆的沼泽,当忍足深思的目光迷离,也只能由他来打破此刻的平静。

  “迹部,快乐可以伪装吗?”元元没有回答,只是没头没闹地问。

  “……应该可以吧,怎么了?”迹部有些奇怪,和远一直算不上表现得快乐。从他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始终是个淡漠而冷然的人,不常笑,是个带着些疏远距离感的绅士。

  “呵呵,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元元抬头,看向迹部的眼光有些透。认识这个男人后,他常常在想,如果当年颖没有遇到那么多事,没有经历那么多痛的话,是否也会成长成这个样子?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并不可磨灭。在他们还未彻底成型的脑子里,划下的轴印是如此地深刻,因此除了自欺欺人,再不知道该如何去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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