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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耳畔关切连声,霍然睁眼的刹那映入眸中的是景珠焦急的脸。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渐渐放下去,涵柔愣愣片刻才喘息着开口,仍带着梦中的惊惧,“我梦见……梦见曜儿不见了,任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景珠轻轻擦拭着涵柔满额的冷汗,温然劝慰,“没事的,只是梦罢了。小皇子在偏殿睡得正香呢。”

  她侧首微一张望,见窗外天已大亮,便搭着景珠的手勉力半坐起身来;行动间下腹犹是疼痛不已,提醒着一夕之间失子的惨烈。

  芳吟正捧了一铜盆热水进来侍候涵柔洗脸,小宫女神色慌张奔入殿中,口中连声道:“娘娘,出事了!”景珠皱眉叱道:“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吓着了娘娘可怎么好!”那宫婢忙噤声不敢再嚷,近前跪下道:“奴婢该死。”仍旧抬首急切道来,“娘娘,出事了!贤妃娘娘身边的绿绮姑娘,昨儿夜里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哐当”一声巨响震颤人心,芳吟手中盛水的铜盆重重砸落在脚畔。水花恣意飞溅,倾出的水流宛若游蛇向四面八方蔓延,温热很快消散在秋日冰冷的空气里。

  二十三、是非谁断

  长乐宫。

  皇帝下了早朝回来正在更衣,赵忠敬近前低声禀告:“皇上,昨儿夜里,贤妃娘娘陪嫁入宫的侍婢绿绮,在狱中畏罪自裁了。”他眸光一闪,眉梢一扬,“怎么死的?”赵忠敬垂首道:“那丫头砸了碗,拿碎瓷片割腕,发现的时候已然气绝。”

  皇帝略一点头算是回应,问:“可曾对她用刑?”赵忠敬道:“是昨儿连夜押送过去的,只盘问了几句,并不曾动刑。”他淡淡“嗯”了一声,皱眉不语。赵忠敬觑一眼皇帝面色,小心翼翼开口:“皇上,贤妃娘娘打从昨儿夜里便开始闹了,说一定要见皇上一面,不知皇上——”皇帝沉吟片刻,冷然道:“带她过来,朕倒要听听她有什么说辞!”

  因是待罪之身,宸雪一张素颜脂粉不施,长发松松挽了个髻,颇有几分凄凉之意。赵忠敬引了她入内,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偌大的宫室里只余下两人遥遥相对。

  宸雪见皇帝专注于手中奏本,便无声无息跪了下去,良久,才轻轻道:“皇上,宸儿来了。”皇帝“唔”了一声,却不抬头。她跪候了大半晌,耐不住抬首扬声道:“皇上,妾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皇后娘娘不幸小产,绝非宸儿所为!”

  皇帝“啪”的一声撂下手中朱笔,朱砂溅落在洁白宣纸上有妖异的殷红;他长身而起,一步步行至宸雪身前立定,语气不辨喜怒——“空口无凭。”

  但觉寒意森森侵肌蚀骨,宸雪单薄的身形不易察觉地一晃,愣愣半晌才挣扎着仰起头来,泪水在一瞬间冲出了眼眶,“不是我……我没有……”

  皇帝袍袖一拂,绝然背转了身去,话中涌动怒意深沉,“那丫头是你的人,是你亲手送到皇后身边的人,若非你所指使,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倒还真是忠心耿耿,十指都要被夹断了才把你供出来!把事情前后始末说得明明白白,查核之下也果真如她所说——究竟做过什么,你自己一清二楚!”

  “皇上!”宸雪嘶声相唤,神色哀凄,目中如要泣血,“我是清白的!我是被人栽赃陷害的!这是阴谋——是有人要置妾于死地啊!”她膝行几步上前,握住皇帝衣袍下摆,哀声连连,“皇上,您是知道宸儿的,宸儿没有那样歹毒的心肠,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皇帝霍然转身,冷冷反问:“就在十天前,你身边的绿绮曾去领过红花,是不是?”脸色刷地惨白,宸雪垂下眼眸,挣扎半晌才强作镇定,“宫中一个奴婢不慎扭伤,这才——”

  “呵!”皇帝冷笑一声,勃然作色,“还要说谎!朕已着人问清,一月之内,毓宸宫并无一人受伤!……还有,事发之前,绿绮曾至未央宫与紫菀私下相见,这你又作何解释!”

  “我——”无言以应,宸雪身躯大震几乎瘫软下去,攥紧皇帝的衣袍勉强稳住,脸色青白不定。

  皇帝却骤然拂袖大力甩开眼前人,震怒有加,“说到绿绮……她是你带进宫的是不是?那是你心腹中的心腹是不是!你可真会调教人啊,一个个都肯为了你舍生忘死!绿绮昨儿押到掖庭狱,当夜就畏罪自杀,若非心里有鬼,还怕被盘问上几句话么?——她分明是拿命来护你这歹毒的女人!”

  宸雪被他狠狠一把甩得跌倒在地,才刚勉力撑起身来,丧讯如晴天霹雳当空炸响,震得耳中一片轰鸣。

  绿绮……绿绮她,她死了?死了!

  “不……绿绮,不……”脑中空白一片,她失魂落魄般地喃喃低语,周身战栗。

  绝情的话语依然直刺入耳,不肯放松片刻,“绿绮要隐瞒什么,难道你会不知?……是你做的,就是你指使的,是不是?你莫以为朕瞧不出来,你到底还是嫉恨阿柔的;旧日那些事,你终究还是耿耿于怀。可阿柔有哪里对不住你,孩子有什么过错,你忍心下这样的毒手!……你从实告诉朕,究竟是不是你做的?现下朕好声好气问你,若你还是不识相,莫怨朕翻脸不认人,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怒喝声声在耳边重重回荡,直刺深心激起尖锐的痛感。宸雪渐渐自猝起的哀痛中清醒过来,抬眸对上皇帝暴怒的视线,艰涩地挤出无力的字句,“不是我……”

  咽喉猛地一紧,猝不及防便是一阵窒息。皇帝再难按捺胸中怒气澎湃,抬手一把扼住了宸雪的脖颈,目光如匕似要在她身上剜出窟窿来,“这样多年,朕竟没有看出你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事到如今,还能做出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以为,那贱婢为你而死便是死无对证?你以为,抵死不认朕便奈你不得?……三年前便早早在皇后身边埋下棋子,好手段,好计谋!阿柔一再信你、护你,敬你如亲姐,却几乎被你这毒妇残害致死!你这样歹毒的女人不配做朕孩子的母亲!”

  喉中火辣辣地疼,本已苍白如鬼魅的脸因呼吸不畅而隐隐发青,宸雪周身颤抖,咬牙挣出话语哀凄,“我没有……我愿拿我自己的孩子赌咒,不是我!”

  他被那话中决绝之意震慑,怒火熊熊到底浇灭几分,不觉松开了手。宸雪瘫软在地,抚着脖颈喘息不已,心痛到无知无觉。

  “砰”的一声响,紧闭的檀木镂花门扇霍然洞开,明亮的光线瞬间涌入暗沉压抑的内殿里。逆着光芒,太后搭着侍婢洪嬷嬷的手徐缓行来,步履坚定,话音沉沉,“皇上这是要生生把宸儿逼上死路么?她已然拿孩子来赌誓了,皇上还不肯罢休么?难道,就为了个四个月的胎儿,便可以全然不顾他人的死活么!”

  皇帝冷冷相视,阴沉着脸听母亲说完,不及见礼已然厉声截过,“母后!那是母后未出世的孙儿,母后就不觉着心疼么?太医说,已可辩出是个成形的男胎……那是皇后与朕的孩子,是朕的嫡子啊!为着此番小产,皇后再不能生育了,皇后再也不能生育了母后你知道么!如若当真是因为这贱人——”指向宸雪的手在虚空里凝定了一瞬,毕竟生硬地收了回去,切齿恨意却不曾减退半分,“朕恨不能将背后主使之人碎尸万段!”

  太后教那语中怨毒刻骨惊得心下一凛,哑然半晌才涩声开口:“皇上,真相尚未查明,皇上不该轻信小人妄言。贤妃到底也是皇上孩子的母亲,无论如何总该留三分情面,怎能如此苦苦相逼?”

  他漠然瞥一眼犹跪伏在地的宸雪,深深吐纳压下心中怒意,沉声道:“母后,事实尽在眼前,皇后无辜受此大难,朕须得给她一个交代……能对旁人的孩子下得去手,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不配被称为母亲!——朕会彻查到底,无论是谁指使,无论认与不认,朕一定要让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他扬声向外,“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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