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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看着他刻意疏离回避的样子,烟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笑答:“那烟络先行告退,王爷早些歇下吧。”然后,走到门前,犹豫了片刻,所以没有立即推门而去。

  李希沂侧头看着她停在门前的背影,欲言又止。

  烟络忽然回过头来,低眉想了想,又轻轻说道:“塞外寒苦,王爷多保重……”说完,她微微一笑。

  这一瞬,冰冷的雨水里,那一抹笑靥如夏花缓缓绽放。

  连日来所有的矜持、疏淡,都仿佛在这笑颜里应声瓦解,扬作飞烟,风过而无痕。

  “烟络……”他不由自主地唤住了她渐渐消失的背影。

  她似乎没有听见,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夜色里。

  他坐回桌边,忍不住一阵心悸,久违的疼痛再一次蔓延。

  朦胧中,记起初夏的翠寒谷,谷中的少女和少年,记忆里画面清晰如昨日,而心却恍若隔世。

  40

  晴天。

  碧空如洗。

  阳光绚烂,自空中投下时旋转出一圈圈彩色的光环。

  柳枝纷飞。

  长安道上一阵战马嘶鸣。

  金黄色大旗在初夏的凉风中飒飒作响,折射着同样灿烂的金色阳光,分外醒目。

  艳阳下,烈风中,十万大军一路排开,栉比粼立的战楫泛起密密麻麻的凛冽寒光,一片炫目的白色光华刺得人双眼发痛。矫健的战马略微烦躁地轻轻挥动前蹄,激起阵阵轻尘,马背上的玄色箭镞暗淡了一片日光。

  烟络改做男装,站在随行的军医中,悄悄地打量着枣红色战马上卓然而立的男子。

  他轮廓清晰的容颜上不复有往日温和含笑的神情,如今,身披玄色战甲,内着紫色战袍,头戴银盔,手持长剑,胯下是相伴多年的赤炼,略显苍白的脸隐在银盔的阴影中,清减的身形藏在玄色的战甲下,就着浓重的玄与华丽的紫相称,不见病弱,却是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连绵逼人而来。

  烟络笑了笑,也是在这一刻才突然想起,以前总是记挂他的病,却几乎忘记了他原是何等器宇轩昂的人中翘楚。

  这时,老皇帝已经携了太子与百官做足起兵之前的种种仪式。

  他立在马背上,却始终言语不多。

  他的两侧,大将军秦缜与中书令杜瑾一一谢过皇帝,策马归来守在他左右。

  此去千山万水,生死难测,他于战马的嘶鸣中笔直挺立的身姿下却是那样澹然与平静的气息,缓缓流转,此时,于马上回顾之际,竟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接着策马上前,手中长剑一挥,瞬息间换了一身凌厉气势,朗声道:“收回失地!众将士,出发!”

  赤炼一声长啸,如鲜艳的火焰腾空而起,枣红色的身影后迅速扬起一片迷茫的黄沙。

  大军浩浩荡荡行进。

  烟络在他那一刹那撩人的笑意里不由失神,随即,专心地跟上前行的步伐,脑海里再一次现出今日清晨的场景。

  ……

  雨过天晴的疏桐院里,锦衣女子望着她微笑如水。

  烟络被她看得不自在,出声问道:“不知贤妃娘娘召烟络前来所为何事?”

  那名风华绰约的妃子轻声道:“本宫听闻姑娘自愿嫁入王府。”

  烟络笑道:“婚姻大事不是向来身不由己?”

  贤妃不恼,仍旧温和地说道:“烟络既不反对嫁与沂儿,想必亦不会拒绝随军远行罢?”

  烟络这才明白她一大早召见她的目的,答道:“娘娘原来为的是这个。”

  “沂儿此去千里,本宫始终不能放心。”贤妃轻叹,“何况七年前之事……”

  七年前,同样是突厥率兵犯境,两度侵及关中,进逼长安。他请命带兵,一去半年,倾力战事,虽得胜而归,却因杜宇风将军之死而郁结甚重,加之塞外半年心力交瘁的戎马生涯,回京后便大病一场——这是贤妃曾经告诉过她的。

  烟络想了想,终于柔声道:“烟络愿随大军出征,不过,我一介女子,此举似乎不妥?”

  贤妃嫣然一笑,嗓音柔软地缓缓说道:“本宫自有办法。”

  ……

  是有办法。

  烟络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奇怪到无敌的穿戴,忍不住想笑——无论怎样掩饰,一行都是大夫的人怎会不知她是女子?不过,却不敢有一句微词而已。

  烟络笑过之后,望着茫茫征路,又渐渐生出苍凉之感。

  黄沙漫漫。

  她以前只是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听说过“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却不曾知晓真正的战争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甚至,不安于他这样犯险亲征,而那些京城里坐享其成的诸人又会安排怎样的结局等待他的归来,或者安排他的不归来?

  黄河之西。

  河西道。

  领:凉、甘、肃、瓜、沙、伊、西七州。

  彼时,突厥军陷瓜州,遂攻玉门军,围常乐,至瓜州城及祁连城下。

  大军驻扎于祁连城,梁忠嗣之部死守瓜州。

  祁连城因突厥兵临城下而处积极备战中。

  两军尚无正面交锋,没有大的伤亡,烟络因此也不是很忙。闲一些的时候,她会在城里稍稍转悠,看见城楼附近一派忙于修筑防御工事的景象,然后和当地的居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聊,庆幸的是,因为京都大军的到来,大家虽对将至未至的战争有着担忧与不安,却都有满怀的退敌的信心和激情。

  这一天,烟络被派往新筑的瓮城楼下诊治一名据说中暑晕厥的男子。

  “这位先生……”一名妇人见了她格外年轻的脸,神情有些犹豫。

  烟络蹙眉清了清嗓子,自诩还是学不来男人讲话的声调,于是就着自己原来的嗓音问道:“何事?”

  简单的两个字教妇人脸上将信将疑的神情越来越明显。在这位军医到来前,当差的官兵已经反复掐过她丈夫的人中,仍旧不见他转醒。

  “我相公连日苦干,方才昏了过去,官爷特别嘱咐过不可妄动,让他歇息一会就好。”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揽住男人。

  烟络不理会她,俯身细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男子,一手探他鼻息,一手取脉寸关,随即取出银针,利落地取任脉俞穴,素手微动,人便睁开了双眼。

  妇人愣愣地仍在惊奇中,一时之间开不了口。

  烟络看着她淡淡说道:“很遗憾,他不是中暑,而是中风脱证、中经络。方才已行回阳就逆,却免不了他短期内四肢软瘫、不能言语。”

  妇人惊愕中轻轻推了一下男人,道:“相公你没有事罢?”

  男子只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妇人脸色刹白,仰头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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