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62)_林家成

六十二

　　挤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埋头赶路的玉紫脚步突然一顿。她慢慢地回头，看向质子府的方向微微一笑：父亲是不愿弃主，不愿成为不忠之人。但，若是公子子堤亲自把父亲转送给我，父亲他还有何话可说？

　　令公子子堤把宫转送给她，是最完美的想法，但要如何实施，还需琢磨琢磨。公子子堤现在最担忧的，肯定是魏国借道给秦，生存受到威胁这件事。要让他把宫转送给自己，那就要在他最着紧的事上做文章。只要自己出的主意让他有一点点心动，都可以达到目的。

　　回途的路上，玉紫苦苦寻思起来。毕竟有了几千年的知识垫底，玉紫在听到公子出说起秦鲁攻齐时，当时便有种不以为然。隐隐地，她感觉这其中有某种可供利用的漏洞。现在她要好好想一想，把这漏洞找到。

　　不知不觉中，玉紫回到了公子出府。

　　正殿处，人声喧嚣，马车停了数辆，看来，有人来拜访公子出了。听着那喧嚣声，玉紫脚步突然一顿！

　　她记起来了。她嗖地转身，迅速跑回侧殿，换衣服去。这一次，玉紫穿了一套褐布袍服，戴上了贤士帽。她没有在脸上涂抹灰尘，完全露出她那张白里透红、清丽青春的小脸。

　　走到公子子堤府外时，日已偏西，风一吹来，已有凉意。玉紫大步走到门房处，双手一叉，朗声道："臣，曾城人也，求见公子子堤。"

　　她的声音清脆，大步而行的步伐中充满自信。那门房睁大眼，歪着头向她打量，暗暗忖道：这童子，好生面熟。

　　见他寻思，玉紫眉头一皱，怒喝道："公子子堤府，便是这般对贤士的吗？"

　　门房一惊，连忙抛开疑惑，低头道："公子于半个时辰前已然归来，愿为君先驱。"

　　"速行。"

　　"诺。"

　　在那门房毕恭毕敬的带领下，玉紫大步向府中走去。

　　从正门进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地面的青石板光亮光亮的，显然铺就不久，两侧的林中不见落叶稀疏的树干后木屋和石屋相杂。比之公子出府中并没差多少。

　　约走了大半个时辰，玉紫来到了公子子堤所在的春秋殿。殿外，十来个剑客和贤士正无精打采地守着，而那个待在角落里双手笼于袖中、正低着头、一脸忧虑的瘦小老头，可不正是宫？

　　玉紫只朝宫瞟了一眼，便大步向春秋殿走去。走到殿外的台阶下，她双手一叉，朗声道："曾城贤士玉，求见公子子堤。"她的声音清脆、圆润、响亮，远远传出。

　　众人同时转头向她看来。宫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便嗖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向她。

　　玉紫没有回头，她似乎不知道，宫正大步向她走来。腰背挺得笔直的她，板着小脸，严肃之极。

　　宫走了几步，朝左右瞟了瞟，突然记起，自己可不能当众拆穿了玉紫的身份。当下，他向后退出几步。只是他直直地盯着玉紫的眼睛中已是焦虑之极。

　　一个剑客走了出来。他朝着玉紫挥了挥，道："我家公子身有不适，暂不见客。君可改日再来。"

　　玉紫一笑，说道："堂堂魏国太子，便是这般待士的吗？怪不得府外车马稀少，府中冷冷清清了！"

　　这指责一出，那剑客一噎。在这个时代，权贵们对有识之士确实十分礼遇，这般拒而不见，确实是主人无礼。

　　安静了少许，公子子堤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子堤错矣，君勿怪，请允许一见。"

　　玉紫进去时，公子子堤双手收拢外袍，忙着套上木屐。此时的他，洁白细腻的胸膛露出一小半，赤着的双足也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现在虽是冬天，殿中却燃烧着十来盆炭火。而公子子堤被炭火熏得红扑扑的面孔上，隐隐有泪痕残留。在他的身后，是衣被凌乱的床榻。

　　莫不成，刚才他正缩在被褥中痛哭？

　　看到这样的公子子堤，玉紫的心里不知不觉中已生了一些怜惜之心。对上玉紫，公子子堤头一低，声音低而无力地说道："子堤自身难保，君请别投他处。"

　　他以为玉紫是前来投奔的食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真是前来投奔的食客，看到这样的主家，多半是要转头就跑。

　　玉紫摇了摇头，看着公子子堤，嘴张了张，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哑了。纵使刚才前来时，她对自己信心满满，可真要拿出手时，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却急跳如鼓。

　　玉紫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公子子堤双手一叉，道："臣之所以来此，是闻公子有难。"

　　公子子堤抬头看向玉紫。他茫然地盯着她，摇了摇头，"我的苦楚，无人能解。"说罢，他低着头坐回榻几，当他坐下时，他的肩膀已在轻轻抖动，隐有哽咽声传来。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当着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哭泣起来。

　　玉紫暗叹一声，她径自来到公子子堤对面的榻几上坐下。

　　坐好后，她望着公子子堤，说道："臣知，秦鲁攻齐，借道于魏。公子为魏太子，必招齐王之怒。"她说到这里，公子子堤的哽咽声一重，他以袖掩嘴，呜呜哭泣出声。

　　玉紫等他哭泣的声音稍低了点，声音一提，清声说道："然而，公子此刻并未陷入绝境！尚有自救之机！"

　　呼的一声，公子子堤抬起泪汪汪的脸看向她。这张梨花带雨的面容，着实美得惊人，直灼得玉紫不由自主地侧过头，不敢直视。

　　玉紫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表情应该很严肃了，才转头对向公子子堤，"请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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