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45)_林家成

四十五

　　玉紫冷笑了一声，目光一转，看向齐太子的身后。他的身后紧跟着三个美姬，其中一个长脸，柳叶眉，丹凤眼，下巴长得有点大，笑得极为温柔、灿烂，她就是吴袖了。

　　在她看向吴袖时，吴袖的目光盈盈扫射，也向公子出看来。只是一眼，她便瞟到了跪在公子出腿旁的玉紫。瞬时，吴袖展开了一个灿烂得意的笑容。她轻蔑地盯着玉紫，抛出了一个嘲讽的白眼来。她是在讽刺玉紫，原来她还只是公子出的姬侍啊？想玉紫也在公子出身边多日了，居然连个席位也没有混到。

　　四目相对时，玉紫突然一笑。她眯着双眼，紧紧盯着吴袖，右手如刀，朝着虚空重重地一砍！这一砍，姿势隐秘，却杀机毕露。

　　吴袖那绽放在脸上的笑容瞬时一僵，她恨恨地咬着牙关，瞪大了双眼。就在此时，玉紫对上了齐太子突然转来的目光。齐太子紧紧地盯着她，在对上她还扬在空中的手势时，薄唇一扯，露出了一个似是笑容又似是惊讶的微笑来。

　　玉紫吓了一跳，迅速地低下头来。这时，她的头顶传来了一个低沉温和、优美清雅的声音，"玉姬？"

　　"然。"

　　公子出嘴角含笑，表情淡然，"昨日，太子夫人吴袖曾派使者向我求索于你。"

　　啊？玉紫抿紧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话的声音有点迟疑，"公子你，你如何回答？"

　　公子出慢腾腾地低下头来，盯着她，慢悠悠地说道："我以为，你这妇人，心思隐秘，诡计颇多，不可信也。"

　　嗖的一下，玉紫的脸变成了苍白，她低低地吐出一口气，喃喃说道："公子……允了？"这时刻，她的脑海中飞快地转过千百个念头，都是想着一会儿怎么找个借口悄悄溜出齐宫的。

　　公子出微笑地看着脸白如纸的玉紫，看着她额头上涔涔而下的汗水。看了半晌，直到她的唇瓣在颤抖，他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悠然自得地向一个打招呼的贵族回以一笑，懒洋洋地回答她，"否。不过戏言耳。吴袖何人也？她怎配向我讨要？"

　　又……又被耍了！玉紫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差点坐倒在地的同时，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她在公子出似笑非笑的可恶表情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成功地把怒火给按捺下去。玉紫低头，瞪着他横在自己面前的小腿，温柔地微笑说道："公子，这戏言，一点也不好玩。"

　　公子出哈哈一笑。笑声中，他伸手抚上玉紫的头顶，无比爱怜地问道："玉姬，可是牙痛了？怎么如此温柔之话，却说得咬牙切齿的？"

　　玉紫笑得更甜了，她轻软地埋怨道："公子此言差矣！妾不过一姬妾，怎敢对公子咬牙切齿？"

　　公子出忍着笑，他突然伸出修长有力的食指，按在了玉紫的唇上。那食指温柔地在她的唇瓣间摩挲，那股温热，那股属于异性的气息，顺着那粗糙的指节，顺着她的唇间，慢慢向里面渗透而去。

　　玉紫的心跳加快了。她红着脸，慢慢地低下头去。

　　丝乐声中，齐太子大步走到主榻右侧一席，缓缓坐下。当吴袖三姬在他身旁坐下后，四五十岁、瘦削脸上长着一双鼓鼓金鱼眼的齐王大步走来。齐王的身后，同样跟着三四个美人。

　　至此，人已到齐。齐王一到，钟鼓之乐同时奏响，丝竹之音也整齐地飘荡。两队宫装美女飘然而入，整个大殿中，充斥着一股奢靡香艳之气。

　　跪坐在地板上的玉紫，随着公子出的手指收回，她也收回自己有点激烈的心跳。这个时候，几乎每个权贵的膝前，都跪有一个与玉紫一样的美人。

　　主殿上传来齐王沙哑浑浊的笑声，在笑声中，公子出等人都举起了酒樽。

　　齐王的声音一落，齐太子低沉厚实的声音传来，"诸君，此番之饮，乃庆功之宴。我齐国于三月前，再次击败了鲁国，逼令鲁侯割舍了三座城池。"齐太子说到这里，声音有点激昂，他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樽，朗声说道，"齐鲁相邻，彼此难容。我终有一日会令鲁国如曾国一般，成为我齐国的附属小国！诸君，请为此胜，共庆之！"

　　齐太子的声音一落，殿中已是一片整齐的恭喜庆贺声。

　　喧闹声中，公子出微笑着低语道："天下的制器大师，皆出鲁国。齐虽强大，多年来却一直奈何不了鲁国。听闻此战之胜，是因为太子新得了鲁国的攻城利器，以鲁之利器攻破了鲁城。想来，鲁国君臣，此刻定当痛楚难堪着吧？"公子出的声音低沉优雅，字字入耳。

　　玉紫感觉到胸口处窒息般的痛楚，她闭上眼，一边深呼吸，一边对另一个自己说道："大错已经铸成，悔又有何用？"也许是她的这句话起了作用，渐渐地，胸口的剧痛在缓解。

　　半晌后，玉紫睁开眼来。她一睁开眼，便对上了公子出凝视的目光。他含着笑，静静地打量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竟在一瞬间让玉紫有一种被看穿的狼狈。

　　这时，殿中乐音舒缓，节奏清软，混杂在音乐声中的低语声也越来越杂。旁边的公子出已几次离去，与场中的贵族们喧嚣致礼。

　　玉紫跪了这么久，虽然一有机会便悄悄地动一动，可她的双膝还是越来越麻，双腿也被自己压得酸痛酸痛的。不但累，她还很饿。殿中每一处几上都摆满了酒肉糕浆，可这些是给贵人们的，如她这样的侍姬，是没有资格饮食的。

　　身侧的衣摆一拂，大笑声中，公子出和韩公子再次起榻离去。

　　玉紫悄悄抬眼，朝着公子出的背影瞟了一眼，垂下双眸，吞了一下口水。已有三个时辰了，她粒米没进，滴水没沾。饿倒也罢了，还口干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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