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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这一回她反应很快,立刻站起来四下观望。但是依然没有人。她站起来,掀开珠帘看船篷内。

  穆远和重适不知去了何处。

  她再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船头的上官透。

  他依旧一袭白衣,外面披着长长的狐裘,连襟白绒帽低低半掩着青丝,几缕及腰的长发在风中飘舞,玉树临风,潇洒翩翩,一如他十年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雪芝捂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尖叫出声。

  朦胧的春景中,他对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加快脚步,直奔过去,却站在他的面前不敢轻举妄动。她生怕这是梦,她要有所举动梦就醒了。

  然而,他却轻而易举地将她搂入怀中。

  闻到熟悉的味道时,雪芝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紧紧回抱着他,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不可能是梦,梦不可能这样真实。

  “我想你,我真的想你了。”雪芝大哭出声,“透哥哥,我想你了。”

  然后,她被自己的哭声惊醒了。

  周围的环境没有变,她也依旧满脸泪痕。只是她依然坐着,而船头没有任何人。

  她懵懵懂懂地环顾四周,然后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切都已中断,唯独眼泪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停流下。

  还是那艘船,还是那条河,还是这片天下。思念也一如既往,潮水一般吞没她的世界。

  只是,他依然不在。

  从来不曾有这样真实的梦。真实到梦断人醒,她都觉得他才来看过自己。

  春雨过后,空气潮湿。雨后的夜空繁星闪烁,更加高远,耀眼,美丽。船只在河中轻微摇摆,河面一片深蓝,岸边的红色小圆灯笼在上面投落团团光晕,又被行船溅起的水花荡漾开。

  空气寒冷,身体像是从薄冰中穿过。雪芝抱着双腿,坐在船头。

  “雪芝。”穆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嗯。”

  “进来吧,外面冷。”

  “嗯。待会儿就来。”

  自从知道他的死讯,她便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拼命练武,这样她就不会太难过。所以,外人根本看不出她有怎样的变化。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自己去想上官透。

  对他的感情一直变化很大。从最开始的仰慕,到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动心,到爱恨交加,到单单纯纯的爱慕,到现在……她第一次如此深刻感觉到,原来只是单纯的思念,也可以如此疼痛。

  这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和弥补机会的失去。永恒的失去。上官透这三个字,已经变成回忆和过去。

  一阵沉默之后,穆远走上前来,坐在她的身边。

  “可能你不知道,莲宫主去世之前曾经交代过我一些事。”穆远声音低低的,像是害怕舱内的孩子听见,“如果你生活困难,让我来照顾你。”

  雪芝缩紧脖子,轻声道:“你一直都很照顾我。”

  “他的意思是,要我娶你。”

  雪芝怔了怔,又道:“你已经娶了我。”

  穆远又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雪芝才麻木地说道:“你是想说我们没有圆房么?”

  “不是。”穆远立即回答,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可能在你看来,我一直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或者我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莲宫主叫我那么做。”

  “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

  “可是雪芝,你的人生还很漫长。往事固然可贵,但接下来你不能总是在回忆和惋惜中度过。”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也想忘记他。他已经走了,我不管那是什么理由,他丢下我了。现在我再难过,他也看不到。我真的不要再想起这个人。可是,你觉得我能够做到么?”

  她转过头,眼眶和鼻尖都红红肿肿的:“我能做到么?”

  四周静悄悄地,只剩下水声。

  穆远望着她许久,突然搂住她:

  “你不用忘记他,也不应该忘记。但是,我不希望你再难过下去。”他半睁着眼,双瞳在漆黑透亮,在长长的睫毛下泛着点点水光,“无论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穆远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虽然你不嫁给我,我也会帮你报仇——”发现怀中的雪芝身体僵硬,他轻轻抚摸她的背脊,柔声道,“可是,既然我们已经成亲,我就会努力成为一个好丈夫。那些上官透答应你却没做到的事,我会努力替他完成。”

  171

  雪芝脑中一片混乱,只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桃花飘舞的下午。上官透说自己梦到了她爹爹,还说了一堆哄她开心的话。

  虽然知道甜言蜜语是上官透的拿手好戏,也知道这个男人说的话十句里最多只能相信一句。可是雪芝还是非常违心地听进去,并且相信了。

  当时,他也是这样温柔地抱着她,抚摸她的长发,说:“你爹爹在梦中说我平凡,当时我可不高兴了,就说莲宫主,虽然我配不上你女儿,但这可是你在拖我照顾她一辈子,也不能太亏待我。不如这样,这辈子她嫁给我,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会一直守着她,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会保护她,不让她受人欺负,或者孤孤单单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那一日的阳光太温暖,还是飞舞的桃花太艳丽,她记忆中的上官透笑颜淡雅又温柔,美好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上官透是个十足十的大骗子。

  不要说下辈子如何,他连这一生的承诺都没有做到。

  他从她的生命中,永远地消失了。

  盈盈水光中,船只平稳地游走,渐行渐远。

  兵器谱大会很快到来。

  碧草如裙裳,白云如衣带。少室山灰黄的树木染上了绿意,白花雪一般落满了树梢。九莲山顶拂来一阵阵春风,送上了石坊内早春花枝的清香。说到最适合比武的季节,还是春季。

  释炎大师站在擂台中心主持大会的开场。这些年他变化很大,其武学造诣登峰造极,且越发有历代方丈的仙风道骨,所以备受人们推崇和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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