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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此时,耶律菩萨奴方才缓缓开口道:“这位是睿祥郡主的胞兄,琪亲王萧信。”

  原来是萧观音的哥哥,多半是来者不善,赵渝本能地起了戒心,淡淡道:“恕我失礼,原来是琪亲王。”

  萧信对于这位大宋公主并没有如妹妹一般的敌意,见赵渝生得娇弱,楚楚可怜,与大辽女人的美截然不同,凭空地便对她生出好感来,只觉得她生来就让人怜惜的。

  在他盛情之下,就差伸手拽着她走,赵渝也只好与他们同行。可还未走出两步,便听见萧观音轻轻柔柔地开口了。

  “公主与皇太后素未谋面,可方才竟也如此伤心,当真是不易啊。”

  此问早就在自己预料之中,赵渝平静回答道:“萧太后母仪天下,我钦慕已久,却未想竟无缘相见,这几日来每每想起,都禁不住悲从中来。”说着她举袖拭泪,娇娇柔柔,直看呆了萧信。

  “真没想到,原来你们宋人对我们辽国太后也会有钦慕之情。”萧观音冷眼瞧她,淡淡道,“不明白公主的人,只怕还以为公主是在做戏,为了讨查刺哥哥欢心。”

  做戏是真,不过还真不是为了讨耶律洪基的欢心,赵渝在心中暗道,正想反唇相讥,萧信却已经开口道:“妹妹你也想得太多了,人家只会说公主心地善良,哪里会往做戏那面想去。”

  这个傻哥哥,连心眼都不长一个,萧观音是恨不能堵上哥哥的嘴。而赵渝只道萧信说的是反话,他兄妹二人一唱一和,是存了心的想羞辱自己。她抿唇不答,只顾往前走去,此处都是草地,她根本走不惯,又心中郁闷,没留神脚底下,被草丛中的石头绊住,身子顿时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个面朝天……

  还好,她跌入一具宽阔的胸膛之中,赵渝庆幸地抬眼,正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顿时垂下眼来。以其让此人帮忙,她宁可摔下去算了。

  耶律菩萨奴将她扶稳,无事一般继续往前走去。赵渝本以为他定会趁机出言相讥,却没料到他竟什么都没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方才他的手扶在她腰上的位置,似乎余温犹在,只觉得热热的,她的脸陡然间发烫起来。

  第四十八章

  祭台上的“烧饭”正在进行中。

  两匹白骆驼被牢牢捆住,并排屈膝跪着,它们曾为萧太后拉过无数次车,而眼下所以它们则须得殉葬。似乎明白即将到来的命运,白骆驼逆来顺受地安静跪着,那身雪白的皮毛在日光下光洁地刺目。

  祭司念完繁长的祭文,号角声呜呜地被吹响,骆驼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颤抖了一下,眼睛不安地四下张望着,在它们看不到的身后,一把镶满华贵宝石的匕首被祭司高高捧起,刃锋雪亮……

  祭台下,展昭微微垂下双目,不欲再看。他的剑下虽也曾杀过人,却不曾有过这般无辜的生灵。

  刀划过骆驼脖颈时,他听到极轻微的撕裂声,像是风快捷无比地刮过的声音,却转而被一种响亮的悲鸣声掩盖住。

  是祭台上白骆驼在悲鸣,如泣如诉。

  顿时,四下里的其他骆驼、马匹听到这悲鸣之声,亦鸣叫长嘶起来。里里外外的马嘶驼鸣,如一曲凄厉的挽歌,几乎将人群淹没。

  祭台上的柴堆高处,被绑在木柱上等待被焚烧的人神情呆滞,恍若犹在梦中,那是几名容貌姣好的辽人侍女,伺候萧太后多年,而今也不得不随太后而去。随着火堆被燃起,惨叫声撕心裂肺,直刺向人心……

  祭台下无人出声,展昭低着头,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几乎要攥出水来,只恨自己身为宋人,连说法的余地都没有,根本无力阻止。可周遭这些辽国贵族高官,竟然无一人开口。畜牲尚且有怜悯之心,而人……

  此时时刻,他突然希望莫研就在自己的身边,就算不能将她搂在怀中,但就算能够握住她的手,对他而言,也是无比的安慰。转念又想,这样的场面,她还是不在更好些。她就在中京的大同馆中,好端端的,自己只要回去就能见到她了。

  他情不自禁地微微叹口气:她和他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虽然隔得远,而且尚在牙帐之中,可那些驼马的嘶鸣之声却是挡也挡不住,穿透厚厚的毡布,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赵渝和萧观音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萧信侧耳细听,半晌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两匹白骆驼,那可是日行八百的天山雪驼,我记得还是南院大王三年前费劲周折寻来的,是吧?”

  耶律菩萨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可惜,真是可惜。”萧信又摇摇头,叹气道,“当初还不如给了我。”

  萧观音听他说起来没完没了,恼道:“哥哥你又胡说什么,白骆驼给太后殉葬,是无上荣耀,何来可惜。你再胡说,我就告诉阿爹,让他罚你不许出门。”

  “本来就是可惜嘛……”萧信话说一半,看见妹妹脸色,只好连忙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了。”

  赵渝自进帐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听着隐隐的悲鸣,饶得已是初夏,还是觉得寒意渗入,拢了拢领口,才低首端起茶碗。茶是乳茶,由茶、乳加盐煮成,奶香扑鼻,此时喝来,倒有定人心神之效。自打来了辽国,这还是她所吃之中,唯一不反感的辽国食物。她一小口一小口地专心喝着,极力不去听帐外的声响。

  “公主,你喜不喜欢射鹿?”萧信根本就闲不下来,又转向赵渝,笑问道。他因见赵渝饮茶模样斯斯文文,便如小时候看过的仕女图上的人儿一般好看,忍不住想和她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没法找话。

  “我从未射过鹿。”赵渝简短冷淡地回答,期望这样的态度可以隔开两人距离。

  萧信却非察言观色之辈,闻言,反倒眉飞色舞起来,兴致勃勃道:“原来你从未射过鹿,那一定要去试试。现在正是射鹿的好时节,用白桦树做成的木哨子,能吹出雌鹿鸣叫的声音,引诱雄鹿过来,围而射鹿,好玩得很。下次我们狩猎,你可要一同来,保证你大开眼界。”

  遇见这热情得过了头的萧信,赵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垂目微微一笑,敷衍过去。

  萧信还欲再说下去,忽得帐帘被掀起,侍女捧着大壶进来。

  “这是天山雪驼的血,殿下命我送来与诸位。”侍女躬身禀道。

  萧信眼睛一亮,笑道:“天山雪驼的血,对身子可是大有益处,难得查刺哥哥还记着,特地叫人送来给我们喝。”

  自侍女捧壶进屋来,一股血腥味便在帐内弥漫开来,赵渝几欲呕吐,未免失礼,都强制忍住,又听见萧信说此物竟是用来喝的,立时感到阵阵眩晕。

  “掺在酒中还能盖着些腥气,妹妹,你身子骨弱,可得多喝些。查刺哥哥定是想着你,所以特地命人送来。”萧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顾自说着,没看见萧观音亦是一脸为难的神色。

  赵渝闻言,眩晕之余,倒也没忘在心中冷哼:这萧氏一族的人,果然时时不忘记要踩低自己一阶。

  辽人嗜酒,牙帐内酒坛子倒是现成的,萧信命侍女倒好酒,然后亲自捧壶慢慢将驼血掺入酒中。他自己先行饮了一大口,咂着嘴道:“果然是真正的雪驼,这血比起寻常驼血,更热更燥。

  酒碗端到耶律菩萨奴面前,他淡瞥一眼,端起一饮而尽。

  酒碗端到萧观音面前,她颦眉欲躲开,但思量到这是耶律洪基的好意,她还是勉勉强强地将它喝了下去。

  酒碗端到赵渝面前,她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看见浓稠的血在酒中缠绕着,浓重的腥气直冲鼻端……

  她吭也没吭一声,直接晕过去了。

  见状,帐中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萧观音迟疑道:“难道这酒里有毒?”

  “我可没下毒。”萧信急道,想想不对,又道,“她压根还没喝呢,怎么会中毒?”

  见他二人不动弹,耶律菩萨奴只好起身淡淡道:“是晕血。”他先扶起赵渝,又命侍女取来清水为赵渝拭面,他持起她的右手,用力掐她的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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