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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颛晟将话说出了口,“让驸马府上的人不得泄露实情,将姊以落发祈福的名义接回宫中,一切人等不得再议论此事。”

  皇上心想难道此事就这么了了?但又一想,这的确是最好最完全的办法。又看了看跪在下面自己的第四个儿子,倒有些佩服他的气魄与胆量,对贞蓄和德妃的怨怒便稍稍缓和了些。

  “行了,就依着这么办吧。”皇上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

  既然贞蓄帝姬是以祈福的名义落发回宫,瑾德妃自然无错可究,同时明面上还严禁了宫中的口舌,更重要的是可以将姊接回宫里不让她那么受苦,这都是颛晟的打算。等颛晟出来时,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手心细密的都是汗。

  虽然此事是压了下来,不过后宫众人明面上不敢说,私下却不可能不议论,有些妃嫔甚至有些冷言冷语,幸灾乐祸。瑾德妃虽然免遭罪责,但也觉得见不了人,自此病倒后身体就一直孱弱着,怡景宫的事红芍有的时候就找颛晟问主意。

  颛晟日日在母妃榻前侍候,从不忤逆母妃的意思,但唯有母妃有时口中说出埋怨姊的话时,颛晟极郑重地说:“母妃,不是姊拖累了我们,也许是我们对不起她。”

  瑾德妃怔了一下,但是也流着泪点了点头。

  新的一年来到,已经十五岁的颛晟行了成人冠礼,礼仪也算隆重,给足了四妃之子应有的场面与气派。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孙儿束发之后眉目英俊、仪表堂堂,心里多了几分喜爱,心想瑾德妃身姿高挑,生的两个孩子也都身材修长,人上之姿,虽然性情都有些清冷,但男儿若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心里就有一个念头盘桓。

  颛晟行了冠礼没多久,就被皇祖母派人叫到寿安宫,抬头见到父皇也在。

  只听见太后在上面缓缓说:“前阵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宫里也愁云惨淡的,现在四皇子行完了成人礼,不妨就此办个喜事,让宫里也冲冲喜。”

  这么的匆忙。

  颛晟心里一惊,但是他没有敢表露什么。他见父皇跟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件事恐怕也有父皇的意思在。

  只听见太后继续说:“哀家听说秘书丞尤清远家里有姊妹两个婉姑娘,皆为嫡女,性情温良,不妨就把她们姊妹嫁给四皇子六皇子两个兄弟,也是一番佳话。”

  颛晟心想原来是她们。尤清远的两个女儿,大女儿也没什么,但小女儿却很有名。听说小女儿出生那个月芙蓉提早开花,被视为异象,便请了算命先生来算。算命先生断言其为帝侧之人,尤清远不敢怠慢,等大女儿的母亲死后,便将小女儿的母亲扶了正,颇有栽培的意思。

  颛晟想父皇一定是有心将妹妹许配给六皇子,而将其姊许配给他,是有让他忠于后帝之意吗。

  果然就听见皇上赞同说道:“这倒真是一件喜事。姊姊年芳十五,与四皇儿同岁,正是相配;等到六皇子行了冠礼,再让他与妹妹行亲。这一转眼,朕的几个孩子都是成家立业的大人喽。”

  虽然早知如此,但真听到父皇这么安排颛晟不免有些失落。他现在还没有一点成亲的心情,等父皇象征性询问他的意思时,他差点脱口而出让这件事缓一缓,但话到嘴边却留住了。他想起前不久姊的婚姻已经惹恼了父皇,想起了母妃那忧心忡忡的泪容,终是狠着心把一切压了下去,恭谨地向皇祖母与父皇拜谢。

  成亲,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早晚的事;新娘子,不认识也没关系,以后可以相处。颛晟如此安慰自己。

  等颛晟回到怡景宫,正面色平静地对瑾德妃说起刚刚定的这桩婚事,颛宿便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颛宿今年十二岁,虽然目前身高不及上面的几位哥哥,但他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智慧,已然是玉立少年的模样。因为皇上格外看重他,他还比其他几位皇子多了一份从容与自信,因此言语和行为间就多了一份散漫,但并不是令人生厌的骄纵,所以颛晟才确实认为这个弟弟是个聪明人。

  颛晟看着眼前颛宿俊美异常的脸,忽然想起上次父皇寿辰他男扮女装,那朱袖翩翩的樱华之姿惊艳众人,但他舞的却是慷慨激昂的破阵之舞,惹得父皇哭笑不得,亦成为当晚的最大赢家,颛晟不由得就笑了笑。

  颛宿是怡景宫的常客,对瑾德妃道安过后也不客气,径自坐下喝茶,看见颛晟的笑便挤眉弄眼地说:“四皇兄这是因为成亲之事乐呵呢。”

  颛晟有些窘,又有母妃在面前,便沉了脸低声说:“你可别胡说。”

  颛宿像孩子般得意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瑾德妃见他们兄弟倆如此和睦,心中宽慰,又推说自己身子困顿,携了红芍就往内寝殿那边去了。

  颛宿目送瑾德妃离去的背影,然后凑到颛晟面前问他:“哎,皇嫂长相怎样?”

  颛晟这才想起自己连未来妻子的容貌都不曾见过,略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就有燕瘦环肥之说,皇兄喜欢什么样的?”

  “样貌倒不打紧,性情温和的,不吵吵闹闹,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就行。”颛晟说的是心里实在话,他不指望这位妻子有多出众,能持家不让他分心就好。

  颛宿则有些嗤之以鼻,连连摇头,说:“我不行,我想要的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颛晟眼前浮现了那位尤清远小女儿模糊的容颜,心想既有帝侧之福,必定有倾城之姿,颛宿应该会如愿。

  颛晟回过神时,就看见颛宿已经站了起来,悠闲地走到书案前随手捞起一本书翻了翻。

  颛宿掂着那本不太新的《唐太宗与李靖问对》,突然说:“四皇兄,这么多兄长里面唯一让我敬佩的,就是你了。”

  颛晟骇然,听着颛宿半有意半无意的话,一时揣测不出他的意思。还是颛宿先换上轻松的语气说:“皇兄已经连续两月旬试独占鳌头,看来皇弟也绝不能自甘落后了。”

  颛晟苦笑,想想自己努力可做到九成,颛宿随意可做到八成,未必是自己占得上风。

  晚上颛晟躺在床上回味着颛宿白天说的话,想着自己是不是走错一步棋呢?在颛宿说话之后就该表明自己对这个未来皇帝的忠心,但他说不出口。无由来地又想起尤清远的小女儿,心想父皇的意图已经是太明显了。

  这时黑暗中有一个热热的身体钻了进来,颛晟认出她是服侍在母妃身边的红芍,想起半年前她也是在母妃的授意下这样钻到自己的床上,但现在她一定是偷偷过来找他的。

  他索性什么也不想,拉着红芍两人滚做一团。

  事毕之后红芍偎在他的怀里,忽然颛晟觉得自己的胸口被灼烫了一下,一看原来是红芍在那默默垂泪。

  “皇子成了亲以后,就不会再找红芍了吧?”红芍楚楚可怜地说。

  颛晟觉得有些累,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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