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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虚英观原是前朝昭文宗在位时所建,是其修行之处。自文宗之后,历年来大昭朝皇帝每年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七天时间,于虚英观闭关修行自省。百余年来又历经三次扩建,大修亦有十余次,小修更是不计其数,楼台道场无一不精致宏丽。

  虚英观历年来都为皇家御用,即便是高官权臣,也不得进入后宫,更不可能进入虚英观,更不用说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了。因此众百姓亦只能在皇宫的高墙之外远远观望参拜。饶是如此,却还是挡不住百姓们的虔诚。

  “荒唐,胡闹!”皇帝狠狠地将折子扔到地上,竟忍不住咳嗽了数声。

  悠儿急忙呈上清茶,道:“皇上且宽下心,依奴婢看这不过是有心之士趁着局势动荡,有心挑拨。前朝皇帝皇后之事,早就己经尘埃落定,太后与太上皇的结合,亦是顺应天意的两全其美之策。”

  皇帝接过茶,却并不吃,只苦笑道:“原本联是顺应天意的两全其美,如今却是大昭朝公主不顾国仇家恨,只为私情的罪证了。”

  声音是淡淡的,却带了无奈与凄凉。

  悠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叹了口气,静静守在一边。

  皇上于她,并不只是主子而己。

  他的愁,他的悲,于她心底都如一层层不断荡漾不断扩大的波纹一般,化作她心底的疼惜。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去虚英观。”倒是要去看看,百姓们的虔诚。

  悠儿无可奈何,正要唤仪仗来,皇帝却摆了摆手,自顾自去了。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皇帝似是随意而行,一路穿过长廊,绕过曲桥,最后沿着卵石铺就的小道,一路向北而去。年幼时候也淘气,在宫中与若梨玩闹惯了的,一条条小道竟都如昨日一般清晰地刻在脑子中,不多时,便瞧见前面一个垂花门,从上头望过去,便能见虚英观那飞起的檐。正是夏末秋初,观外遍植青松碧竹,清清水水的颜色,与宫中的富丽堂皇竟是两样。

  皇帝寻了一处假山上的亭子,负手站在哪里。凝视着这一片松涛竹海。不远处的一片白桦林,这时候还不到黄叶的时候。若有似无地,仿佛能听到信徒们祈求的声音。

  悠儿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却不敢打扰。只是见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想着又是皇上上晚朝的时侯了,一众大臣许是己经进了乾华门,不禁有些着急。

  战事告急,皇上己经连续上了七天的晚朝。

  这时候,忽见竹林中转出一个人影来,不禁吓了一跳。仔细看去,仿佛是一名青衣女子,挽着小小的竹篮,一手提着一把小锄,低着头不知在竹林中寻找着什么。

  皇帝似也有所察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只见那女子莲步珊珊,低着头看不见容貌,只有满头的青丝在脑后松松的一挽,垂下寥寥数条发丝,在肩上如墨带一般。她绕着一根根翠竹而行,脚步似是随意,却又如翩然起舞一般,身段袅娜,竟让他生出些许熟悉之感。

  待那名女子走近了,悠儿才赫然发现,竟是那废作庶人的云氏。心中不禁一沉,忐忑地望向皇上。皇帝想来也是认出来了,悠儿从身后看去,只能看见他微微张了张嘴,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心中正思忖着是要去请云氏离开,又捉摸不定皇上的心思,一时不敢妄动。眼见云氏越走越近,一身青色的道袍越加旋出青色的小小花朵。

  皇帝是身子晃了一晃,只请若无闻地喊了一声:“悠儿,去……”便听见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悠儿转身,却看见是吴意子急急而至,脸上的表情怪异。行至身边,并没有看悠儿一眼,便凑到皇帝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只见皇帝身子猛地一颤:“混账,怎么不早早票报!”

  话毕,不待吴意子会话,拔腿便走。

  悠儿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着吴意子,吴意子只讲食指放在唇上一比,摇了摇头。

  才是初秋,这王府里早己经是草木败落。王家早己败落,吏部尚书王望亦于几年去老去,其独子王逾亦早在十余年前便己经离世。这些年来不过是靠了太后时不时地接济一些,才能勉强支撑。

  皇帝才踏进王府,便有吏部尚书遗孀王唐氏领了几名下人在院中接驾。王老夫人年过六十,己经是老态龙钟,一头华发银光闪闪,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民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因出身名门,见了皇帝却是不慌不忙。

  皇帝并没空与之啰嗦,只略略点了点头便要往后头走。

  却冷不丁的,一直拐杖腾地横在面前,拦住了去路。

  心中正焦急,连宸祈不禁有些微恼:“老夫人这是何意?”吴意子亦是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住皇上的去路。

  老夫人却是毫无怯色:“民妇拦住皇上,是为了皇上着想。王裘氏己经是病入膏肓,身带不详。皇上龙体金安,不可冒犯。”一脸坚决,毫无退让之色。

  皇帝更加恼怒:“既然己经病入膏肓,为何到如今才来禀报?”

  老夫人更是神色自若:“民妇认为此乃王家家事,不足以上达天听。”

  “家事!”皇帝怒得吼了一声,心底却知道老夫人所言合情合理,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只得愣在哪里。

  半晌,才道:“联不管家事国事,今日谁敢拦着联,便是抗旨!”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皇帝才踏进屋,便被这药味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亦被熏得睁不开。“这屋里点的什么香?”不禁脱口问道。

  便有王家请来的大夫,在一边畏畏地:“启禀皇上,此乃驱邪的艾草,并不是香料。”

  艾草!

  皇帝怒目而视。

  这才知道,自吏部尚书离世,王老夫人请了道士至家中办了一场法事。那道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法事做到一半,竟忽地高呼这府中有不洁之物。一路追寻,便到了王裘氏所居的这墨阳阁。

  还未进屋,那道士便直呼这屋中居住的乃扫帚星转世,克父克夫。当年娶王裘氏入门,王老夫人本就看中裘氏名门,打着为奄奄一息的儿子冲喜的主意。没想到裘氏一进门,王逾便一命呜呼,没多久,裘氏亦家道败落。于是便一直不待见这个媳妇,只是裘氏一直恪守本分,也抓不到错处,这道士一眼,老夫人正好借题发挥。

  只因是太后亲自赐婚,动她不得,便从那日起,日日要裘氏在墨阳阁中焚烧艾草,作驱邪之意。

  “依奴婢看,少夫人这病便是生生被那艾草熏出来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哪禁得起没日没夜的熏……”说话的是裘氏自家中陪嫁而来的丫头巧儿,心疼得直抹眼泪。

  心便如猛然一揪,皇帝随着巧儿进去,脸色阴郁无人敢拦。只到病榻边,瞧见了那己经枯瘦如柴的裘氏,惨白的脸色。

  却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

  自那日私自出宫出了娄子,被裘大人送回宫起,他便再没有见过她。她出嫁之日,亦只是远远地站在窗外,她盖着喜帕。

  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

  己经同记忆里的不同了。

  判若两人,只有在五官之间依稀辨认出些儿时的模样。

  蹒跚几步,想要靠近。

  “皇上……”吴意子心中暗喊不好,壮着胆子硬着头皮上前去拦了拦,“皇上龙体要紧。”却是暗暗使了个眼色。

  这屋子里还有王家请来的大夫,和王家三四名下人,可不好落了什么话柄,传出去对这裘氏也是不利。

  连宸祈脸色苍白,却明白吴意子的意思。

  手早己在两侧紧握成拳,青筋隐现。

  “大夫,王裘氏到底如何?”

  那大夫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见皇帝如此,一颗心早就上下打着鼓,此时更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启……启禀皇上,草民回天乏术……”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敢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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