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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瑞香道:“还能有什么事儿,知道你儿子在西北军里,你这是又想儿子了。”

  福妈就顿一顿,压低了喉咙道:“我昨儿过去送茶,看到江院长在书房里烧东西呢,好像都是些文件,江先生这几天那脸上啊,难看死了,听外面都说,余州政府要被金陵政府压得倒台了。”

  瑞香道:“你懂什么?那不叫倒台,叫合流。”福妈点一点头道:“管它倒台还是合流,只要不打仗就好,这一位怎么样了?”瑞香便朝着睡在床头的平君看了一眼,嘻嘻一笑,“还有四个来月就生了。”

  她们就这样谈着,平君就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瑞香忙站起身来道:“叶小姐,喝点水罢。”

  福妈忙去倒了一杯水过来,瑞香扶起平君,才喂着她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房门竟被“砰”的一声打开来,瑞香吓得手一哆嗦,惊惶地回过头去,就见陶紫宣和陶雅宜这一对姐妹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瑞香顿时间三魂走了七魄,“江夫人!”

  陶紫宜的目光往叶平君的脸上一停,眨眼间就是柳眉倒竖,将手中的手袋往平君身上一砸,勃然大怒道:“你这个贱女人敢勾引我丈夫,我要你的命!”

  时至下午,堆红花砖门大柱内,木瑾花烂漫地开着,阳光照下来,透过枝杈的缝隙,照的满地花影摇曳,鹅卵石铺筑的小道上,杂沓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站在门口的哨兵喝了一声,“什么人?!”就听“啪”的一声,竟被人兜头一拳打在那里,临了还能听到被打哨兵惶恐的声音,“江院长!”

  那一行人过了哨兵岗,就直往大厅去了,这里是陶雅宜在余州的私人宅子,平时本就极少人来,突然间这样喧杂起来,却还是第一次,周正海领着一行卫成拥着江学廷就进了大厅只见陶家姐妹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陶紫宜一见江学廷进来,便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双眼都是红肿的,望着江学廷咬牙切齿地道:“江学廷!”

  江学廷目光仿佛是要噬人一般,“你把她怎么样了?”

  陶紫宜一闻这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什么叫我把她怎么样?她这样的狐狸精,我就是杀了她,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江学廷的面孔立时就浮现出—片凛冽的寒气来,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你杀了她?!”

  陶雅宜看着这样的情形,心中忐忑,慌就拉住了陶紫宜,连声劝道:“妹妹别说气话,你们是夫妻,有什么话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犯不着为一个外人这样吹鼻子瞪眼晴的,学廷,你也别——”

  江学廷把手朝着陶雅宜一指,面容透出骇人之气来,“你给我闭嘴!”

  陶雅宜猛僵在那里,陶紫宜双眸含泪,抓起沙发上的一个软垫就甩向江学廷,痛哭着骂道:“江学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居然让她有你的孩子,你这些年骗着我: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就是骗着我!”

  江学廷冷笑一声,“对,我就是骗着你,你也配给我生孩子?!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陶紫宜全身都颤抖起来,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你敢这样欺辱我,我就偏偏要了她的命!”

  江学廷目光森寒,狼瞳一般的狠,“你敢动她,我就先要了你的命!”他二话不说就要上前,一旁的周正海慌带人上前来死死地按住,口中不住地道:“江院长,不可!”

  陶紫宜看着江学廷的目光几乎是要喷出火来,那几个卫戍竟然按他不住,她心中又恨又痛,翻江倒海一般,竟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江学廷,你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叫你给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c”

  陶雅宜也是吓得脸色煞白,万万没有想到江学廷竟是这样的失控,只拼命地把陶紫宜往后拽,就见一个侍从官快速地从外面奔进来,喊了—声,“报告!”

  周正海道:“过来!”那侍从官就走过来,江学廷一看那侍从官,力气就是一松,道:“找到了么?”

  侍从官立正,“找到了,第二营的人在轮渡找到的。”

  江学廷回头看了陶紫宜一眼,陶紫宜双手紧紧握着,不认输地等着他,江学廷冷冷地看着她,道:“你父亲已经投靠金陵政府了,你不是很想回金陵么?这就走罢,不用再回来了!”

  他说完,领着卫戍转身便走了出去。

  陶紫宜呆呆地站在那里片刻,就听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她的脸色忽然就苍白起来,仿佛是从梦中惊醒一般,飞快地朝外跑去,陶雅宜愕然地喊了一声:“二妹!”她却已经奔出了大厅,顺着鹅卵石的小路往前追,就见江学廷的身影正在前面,她惊惶地喊了一声,“学廷——”

  那遥远的背影就顿了顿,却没有回过头来。

  她说:“我不回金陵。”

  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周围都是成片的木槿花,姹紫嫣红的,满怏怏地开了满枝,压得花枝都垂了下去,直往地面弯着.她望着他的背影,有热热的风吹来,没头没脸地包住了她,她哽咽着,“你不要走。”

  他头都没有回,就那么径直走了。

  陶紫宜孤零零地站在木槿花丛中,在她的面前,有一根花枝被满枝繁盛的花朵压得弯垂下来,顶端的一朵重瓣木槿花就浸到了花根的—滩泥水里,浸得久了花还未谢,却已经萎了大半。

  她伸手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眼泪,凉凉的泪珠,冷的仿佛扎手一般,就像是曾经那些张扬奢华日子里,她穿着曳地的长裙,发髻上斜斜地插着一只华贵的簪子,在跳舞场上一圈圈地旋舞,何等的风华绝代,那簪子上的长长的珠珞子垂下来,沙沙地打在雕花的衣领上,时不时碰触到她的颈项,也是这样凉凉的。

  原来花就这样枯萎了,就像是她灿烂轻狂的年华,就这么到了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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