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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之后呢?”见皇帝开心,离根亦跟着开心,撇开心底浮现的淡淡哀愁,笑问。

  “自那天后,朕想着报复那小宫女,于是拿了只手指般大小的虫子前去吓她,没想到她没被朕吓着,朕反倒从那假山上掉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朕那个痛啊,但为了王爷之尊,朕硬忍着没叫出来,那小宫女见状,竟把荷叶咀烂了敷在朕的腿伤处。”皇帝声音变沉,低低地似很压抑:“朕该讨厌她,却不知为什么,哎,她说她喜欢权势,还说她的想法很正常,说朕幼稚,慢慢地,朕喜欢上了她,人人都说她心机深沉,可朕却觉得她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她对安安忠义,对朕仁义,更会知恩图报,她永远也不会背叛对她好的人,你说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唯有烛火灼灼。纸窗上清晰的印出了窗外被寒风吹摇不止的青竹影子,和着寒风的呜咽声,更显得房内无比寂静。

  “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离根出声,声音婉柔得不像自己。

  “她来了,又走了,朕连看她一眼的机会也没有,几乎忘了她长什么样子,可她雪中的背影却让我永远的记在心底。”皇上蹙起眉,目光微眯,似在回忆什么,又似在透过龙纹床帐寻找什么:“朕真不知道她心底是怎么想的?朕如此爱她,从小时候,朕就把她放在了心底,记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承诺。”

  “皇上……”

  “她一次次伤朕,朕一次次包容,朕,朕,她可知道,朕在等她,一直在等她,等了她一辈子,她却再也没有出现。”

  “皇上可以派人去找她呀。”

  “她不会回来,一旦她决定的事,她不会回头,朕只有等,唯有等,等她出现在朕的面前。”

  良久,良久,皇帝都没再说什么。

  离根悄悄退了出去,在要越过屏风时又回头无比复杂的望了皇帝一眼,屏风后,她瞧见了皇后。皇后显然已站在这里多时,或许一开始便没离去过。二人沉静的相视,像是要望到彼此的心灵深处,看看那颗心是否还在跳动?

  极有默契般,二人走出了正钦殿,来到了殿外的花园,这里,除了寒风肆虐,假山林立,就只有她们二人。

  “我以为你定是有话要与皇上说,才不顾后宫律制违了嫔妃顺序擅自进来。”皇后声音如这寒流:“却没想到你什么都没说。”

  离根苦笑:“三十七年了,皇上若真用心听,早就明白我的心意,又何须我再多说呢?”

  “是吗?你进去时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离根身子猛然僵住。

  皇后将视线从假山上拉回放在离根身上:“我还以为你是担心皇上就此去了,所以想对皇上说些什么才不狂此生甘于平淡。”

  离根沉默,浓密捷毛下的双眸却透着浓浓失落。

  “可惜啊,哼,在他心底永远也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尽管你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可最终你什么也没有得到。”

  面对皇后的冷笑与讥讽,离根依旧沉默以对,这么多年来,皇后从对她的防备到中间的友好,直到荣儿娶了乔嫣后对她的冷淡与排斥,她懂,后宫女人的心思她怎会不懂?

  “以为得到了皇上的爱,最后只是自欺欺人,嗬,怎么不说话?无言以对吗?”

  离根眨了眨被寒风吹得几乎冻僵的眼帘,才抬目望着皇后,以她一惯的平淡声音道:“身为女人,这是我爱皇上的方式。身为嫔妃,这是我在后宫中生存的方式。娘娘,那个女人活在皇上的心中,而我却活在皇上的生命里,我相信,皇上心中有我。”

  “你?你真会忍啊,我不信你没有恨,不信你……”皇后眼底陡然呈现恨意,还想说什么,蓦然,听得正钦殿内哭喊成一团,下一刻,丧钟响彻九宵。皇后一个踉跄,只觉全身眩晕不止,跌撞地朝殿内奔去,口里大喊:“不,皇上——”

  离根似并未受那丧钟与殿内哭喊声影响,只平静的转身,一步一步出了园子,朝皇宫正北方面而去,那里的尽头是白花林。

  天空下起了雪,老人说雪是云的泪,是对人世的怜悯,是来洗涤尘世一切的纷繁杂乱,是来洗尽人心一切丑陋污垢,还给世间洁白。

  离根站在白花林前,伸手接着雪花,只是雪花过薄,一落入掌便化为水,她只得仰起头,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雪花落入衣襟,冰冰的,细细品味良久,她才低头望着这片白花林,怔视着。就在这里,皇上遇见了那个小宫女,从此,缘结下,直至生命终结。她不明白,情怎能在人心里藏这么久?既然得不到,为什么不放弃了呢?是不舍吧,不舍得放弃,爱过的美好,付出的美好,拥有的美好,回忆的美好都让人舍不得放弃,就算人已离去,记忆却在,爱过,恨过,随着时光流逝,恨变淡,爱依然存在,哎,她不也这般吗?如果,如果时光能倒流该多好,呵呵,倒流?是呀,她真想时光倒流,那样她就能阻止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

  第四十章 方式

  “娘。”不知何时,应荣站在了她身后,担忧的望着她。

  “你怎么到这来了?”离根转身。

  母亲的面容还是那般温和无波,只是有了疲惫以及无力,深深的疲惫与无力,原本如星星般明亮的眸子里也只剩灰白,应荣心底担忧与心疼,母亲对父皇的心意他一直明白,从小就明白,父皇对母亲的重要,他岂会不知,现在,父皇驾崩了,母亲一人定无法承受吧,想到这儿,应荣道:“儿子一直命人跟在娘身后。”顿了顿,又道:“娘,回正钦殿吧,皇后说父皇立了遗诏,要当众宣读。”

  遗诏?离根猛然睁大了眼,死寂的心因这二个字居然跳动了下,是啊,她怎么忘了,遗诏,皇上给皇后留了遗诏。

  “娘,怎么了?”

  “荣儿,娘问你。”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直视着儿子担忧的眼神,离根望着他半响,才下定了决心,皇上虽然去了,可现在,她还要为儿子做点什么,将失落深埋强打起精神,离根道:“孩子,你相信娘吗?”

  “自然,娘亲是这个世上儿子最信任的人。”

  “好,荣儿,你记住娘现在所说的话,有福你可以独享,但有难娘绝对会与你一起扛,不管你做了什么,娘都会站在你面前保护你,告诉娘,你可有争储夺位之心?”

  离根话音刚落,应荣身子似被雷电惊蛰,许久过去,才听到他道:“有。”

  皇上说对了,离根心一沉,面色苍白。

  “娘?”应荣忙扶住母亲几欲昏厥的身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荣儿,你是在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野心,嗯?”推开儿子,离根以近乎陌生的目光望着他,已然有心理准备,然而,她的儿子,她突然感到生份。

  “娘,那个位置是儿子从小的目标,为了它,儿子可以放弃所有。”母亲既已知道他的野心,他自不再隐埋,应荣沉声道:“自懂事起,我便为此努力着。”

  离根摇摇头,全身虚脱无力,推开儿子的扶持,一步步向正钦殿走去,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倾尽了她所有的关爱,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报答她,‘那个位置是儿子从小的目标,为了它,儿子可以放弃所有。’放弃所有?是什么时候开始儿子的性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却不知道,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儿子是一个说出必做到的人,这份野心即是他懂事起便一直在追逐的目标,要说服他是不可能的,就算她说服得了儿子,以皇后的性子也定饶不了荣儿。离根突觉心力俱焚,却又不得不停下步子转身望他。

  “娘?”应荣走近她。

  “荣儿,娘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现在,娘求你件事。”

  “娘,您说吧,只要儿子能做到。”

  “答应娘,不要伤害太子与诸皇子们,太子从小待你如亲兄弟,对娘更是尊敬,别伤他性命。”深思过后,这是离根仅能想到的。

  应荣沉默。

  一阵风吹过,将二人发上,肩上薄雪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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