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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她的定力一瞬间都不见了。

  她的身体现在诡异的像夏末的枯草,风一点,就会着……

  她仗着一丝清明,强逼着自己退了一步。她快速的扫了四周,真不敢确定,袁螭那样武功高强的人,会不会在暗处偷窥她……

  “请恕我不能离开京城。”她开始张口胡编,“一言难尽,我有我的苦衷……”

  “那届时就来正阳门送送我吧,”方耀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笑着接上了话,“只这一个请求,总能答应了吧。”

  远处,终于出现了隐约说话的人声。

  令月如闻大赦,赶紧赔笑寻空溜了回来。

  待回到座上,看到袁螭远远抛来的冰冷眼神,她已是满头大汗。

  没看见就好……她胡乱塞了点东西入口,和四围的侍卫嬉笑一片。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亲自督场,夜宴的保卫工作做的自然是滴水不露。

  不紧张,不松懈;不遗漏,也不过分;令月暗自学习着,心内不免叹服。

  桌有银器,席有机关,内有暗伏,外有猎犬,行事是滴水不漏,她甚至能从蔚程衢那随风摆动的衣褶中猜到其内中穿着金丝甲!

  想这蔚程衢行事端庄,总不至于有苘资郎那样的怪癖了吧……想杀他,自己还要全身而退,该从哪里下手呢?

  令月不免先寻思开来了。

  台上,吴丽人饰演的杨贵妃正弓腰拎着一尊酒壶,媚眼如丝,巧笑流波。这倾了倾城之媚态瞥的台下之人肢体欲酥,神魂欲化。

  这一幕华丽落下,下一出粉墨登场的竟是蓁王李成器点的《帝台春》。

  这是一首新曲,讲的是前梁的皇帝和前任神女珍妃游龙戏凤的故事。

  令月心里一咯噔,不自觉的瞅向了李成器……在这个场合点这出戏,他想干什么?

  “神女消失已经十年了。”竟是李成器笑着开了口,“那时候为始龀以下女童,到现在,也应是十六七的大好年华了。”

  “王爷说的极是,”那蔚程衢也开了口,“若是有神女在,陛下的病,也就不会如此反复了……”

  “听民间传闻,蔚大人好似跟前梁的北斗七星沾上了什么联系。”李成器却是一句话比一句话惊人。当即,席下一片寂静,只听得吴丽人那飘渺如仙的唱音在高台回荡……

  令月目不转睛的盯着挑起话端的二人,想这二人,应都是皇帝的心腹,这厢一唱一和的,是想演什么戏?

  “蔚某惭愧,”那蔚程衢苦笑着摇头,“想韩侯爷,苘资郎,单爵爷,那都是本朝开了或明或暗的肱骨之功臣,蔚某不才,也被人一并捎带了进去。神女之说,蔚某听过,前任神女,蔚某也见过。可是,蔚某实在不知,自己竟是前梁的北斗七星之一天权星,更别说,那玉衡到底是谁,身在何方了。传布此谣言者,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朝的余孽想复仇滋事啊……”

  此言一出,席下议论纷纷。想这前梁的皇帝真是阴险,定的这几位北斗星君,竟都是今上起兵反叛时的绝对功臣……想必当时托付的关口,旧帝就知道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了吧……

  令月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听得兴趣盎然。

  有人说那玉衡星可是关键之星,传闻是神女的贴身护卫,需寸步不离。也就是说,知道了玉衡是谁,就知道了神女的踪迹……可这玉衡是谁?就得看天权星死时留下的东西了……

  天权星?大家的眼神,又偷偷瞥向了上席的蔚程衢……

  “没看着,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亲自给接来京城的吗?”“肯定有鬼了,要不怎么能这么害怕?”“他要是知道证物是什么,自己先找到玉衡星不就行了吗?”“谁说不是啊,可能这就是前梁皇帝的阴险之处吧,人家只是赐与宝物,却不告诉这些得宝人的内在联系……”“听说前几个命案是环环相扣啊,都是谐音字!”“那这一次一定就不是了,要不有阎大人在,早找到下一个了……”

  疯犬案+东宫太子

  “前梁旧主长的是什么脑子啊,居然能设计出这么庞大的计划?”

  “太恐怖了,一箭双雕啊……”

  令月突然想到了白日的那首《甫田》,她发现了一个最能诠释这诗悠然意境的人——竟是前梁的皇帝。

  想当年,他人虽将亡,国虽将灭,但仍能按住心性,一步一步的将十年后的复仇谋划的滴水不漏。

  “小”能长“大”。这样一个一个的谋杀案,串联起来,就是搅动时局的翻江之手。

  旧帝想做什么呢?利用继位者的贪念,除尽这一群为虎作伥的叛贼?

  那赵真他们又想做什么?他们和旧帝明显不是一路人。难道……他们是想依托这个计划,改变之,利用之?

  那吴丽人又是那一边的?好像哪一边都不是……

  想都不用想,所有事件关键的关键,自然是她这个内定的神女。

  在这样缜密的计划下,幕后人还能安排她来做这个神女,那么他们如此胸有成竹的,一定是凭了什么。

  聪明人的游戏。令月愈加的来兴致了。

  戌时正,晚宴的第一场就圆满结束了。

  这是所有大型宴席的规矩——余下的时间里,就是主人的小范围邀饮。

  不多时间,不相干的人等都慢慢离去了。

  每人又带走了成倍的侍从,场面上顿时空旷了不少。锦衣卫的戒备圈,也相应收紧了范围。

  想动手,更难了。

  令月有些替吴丽人着急。她细细看来,这郁金别院第二场的小范围聚会,主客蓁王李成器只留下了阁部四公之子和三家都督府的公子作陪。

  上席加了蔚程衢和阎竟新,一共才十个人。

  用什么法子?反正令月脑子是无计可施了……

  戏班休息了一阵。

  待上席定完二场戏单,吴丽人才在众位龙套的簇拥下再次登台。

  这夜场的戏单,是香艳的淋漓尽致,《红绣鞋》、《欢喜冤家》、《宜春香质》、竟还有一出《隋炀帝艳史》……

  各府的侍卫仍然不能领回佩剑,现场还轮不到他们护卫自家的主子。

  这样千载难逢的逍遥机会到哪里找,当下众人品着瓜果梨桃,眼睛都死死盯向了戏台上的淫奢金靡……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哪,更闰一更妨甚么!”吴丽人也不愧是名震四海的乐坊头牌,高台上的一颦一笑,一愁一怒,都是风骚入骨,让人拔不下眼来。

  几曲终了,盛宴将散。

  息鼓罢琴,吴家班的班主吴丽人在小厮的指引下,向上席婷婷而来。

  ——敬酒。答谢事主及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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