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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折兰勾玉抱着向晚,坐于船头,时而私语,时而吹箫。向晚还是没醒,神色安详的靠在他怀里,半月明眸已有月余没睁开。

  极东海岛甚远,寅时出发,未时才到。还是托了风和日丽的福。

  侍卫们不识月见半魂,折兰勾玉嘱咐他们好生看护好向晚,便与莫前辈一道上岛。

  极东海岛处于这样一个位置,本该荒无人烟,可是上岛之后,折兰勾玉却发现事实不尽如此。不大亦不算小的海岛,此时竟留有很多人迹。折兰勾玉心中挂念月见半魂,一时也无心顾及此,不过环岛一周,还是不难发现这些人迹都是海客留下的。

  他可以理解近几年随着海客出入的频繁,他们偶尔经过这个小岛,碰到风潮期,若是躲到小岛暂避,亦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小岛西侧那比比的帐篷,事情只怕又没这么简单。

  其实古籍对于月见半魂的记载实在太少,这一处海岛,也不过是折兰勾玉推断之下的一博。海岛说大不大,说小更不小,要找并无人见过的月见半魂并不容易。所幸折兰勾玉过目不忘,此前细细研究了月见半魂的习性,又有一身了不得的本领,酉时便率先回到船上,抱了向晚复又上岛。

  天公作美!是夜明月高悬,皎皎生辉。

  折兰勾玉找到的月见半魂长于一处不算高的峭壁。折兰勾玉抱着向晚坐于壁下,自有侍卫候在一旁,待得月见半魂见月开花,第一时间采了来。

  “传闻月见半魂需口口以血为引、咀嚼以哺,那喂药之人要丢大半条命……”临了莫前辈想起正事。传闻如此记载,其实谁心里也没底,万一情况不止这样,更糟怎么办?

  折兰勾玉笑,双眸定定看着向晚,只是命侍卫退至十米外候命,又对莫前辈一礼,借着月光,打量一眼手中的花。

  众侍卫依命退下,莫前辈看一眼折兰勾玉,又看一眼软在他怀里昏迷月余的向晚,摇摇头也退开了些背过身去。

  “小晚……”折兰勾玉伸手轻抚向晚的脸,海岛上夜晚气温低,她小脸有些冰。折兰勾玉忍不住凑近,贴了贴她的脸,又眷眷在她额上、鼻尖、唇上印下无数细细的吻。

  伊人一动未动,折兰勾玉苦笑,将月见半魂含在嘴里,拇指用力,食指裂开小小一个口子,鲜血便蓦地涌出。含了口血,细细咀嚼,直至嚼烂,汁水尽出,方渡至向晚口中,用功逼向晚服下。

  有一种极致的复杂滋味,酸甜苦辣,一如人生百味,慢慢从舌尖渗入,又缓缓蔓延至全身的感觉。传闻记载月见半魂药毒兼半,必须这样以血为引、口口喂服。传闻还记载,多重的病患,只要还有一口气,服食之后便保住了半条命。而喂食之人哪怕再好,口腔内残余的月见半魂残液,会让他丢掉大半条性命。

  传闻未记载的是,月见半魂的毒性,可以让人武功尽失。

  折兰勾玉感觉到异常时,急忙用功护住自己,结果与月见半魂的强大毒性对冲,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料到此行估计会中毒伤身,所以一早备了救命的良药,却没想到月见半魂竟然霸道到夺人毕生功力。折兰勾玉护功心却,不料反让毒侵,中毒愈甚。他的武功修为有多高,这一次的毒便有多重,饶是服了师父留给他的还魂丹,又打坐用功逼毒,真气耗去不少,毒性却没减几分。

  莫前辈替向晚把脉,她依旧沉沉睡着,脉像起伏甚大,很是不平静。书中记载,服月见半魂,一个时辰之后会有见效。折兰勾玉强撑一会儿,见莫前辈点头,心神一松,毒气攻心,在晕过去之前唤了侍卫。

  莫前辈又替折兰勾玉把脉,心中一声叹息。

  “向晚,你七世命断婚嫁,历经七世情劫,依然有一颗真诚至爱之心,也算功德圆满,今日封你为杏花仙子,从此化小爱为大爱,尔需尽好本职。”

  ……

  “第一世,你是地主之女,心系一个穷秀才,好不容易等秀才高中状元迎娶你,抬花轿的轿夫脚下一滑,轿子一斜,你一头撞在轿子上,撞死了过去……”

  “第二世,你是农家之女,要嫁给隔壁的大牛哥,不料婚前被蛇咬了一口,不治身亡……”

  “第三世,你是宰相之女,久病缠身,夫婿只看中你家的权势,根本嫌弃你,新婚之夜便去了偏房,你气极吐血,撒手人寰……”

  “第四世,行礼时被梁上木匣砸中,当场暴毙……”

  “第五世,新婚之夜一场火灾……”

  “第六世,太过兴奋,心脏病发……”

  “第七世,注册登记结婚后回来遭遇车祸……”

  ……

  向晚在嘈杂的声音中醒来。抬眼,完全陌生的一个地方,东方欲白,刚才的声音消失不见。

  身上披的是折兰勾玉的披风,四周打量一遍,却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细想刚才那些莫名的对话,从前世到杏花仙子,再到被贬下凡,这一路的记忆,终于悉数归位。原来她升仙的原因竟是“七世命丧婚嫁”,可笑!

  左手臂有炙烫的感觉。不由撩起衣袖,赫然发现原本几不可见的杏花印艳如盛放杏花!

  向晚起身,又环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

  想来她该是在折兰府的。她最后的记忆便是窝在折兰勾玉怀里,倦极闭目。他轻吻她的眼,在耳畔喃喃:“睡吧。”

  怎么一觉醒来,便已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衣衫也换了,但那件披风是折兰勾玉的,定不会错。

  向晚四处走走,发现自己在一座海岛上。远远的望过去,一片静蓝。东方渐白,水天交接处渐渐泛红一片,稍顷,一轮红日从海面缓缓升起。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红日已至海面之上,从最初的清晰轮廓,到光芒万丈,让人不能逼视。

  向晚惊艳于眼前美景,久久不动。初生的感觉,令人太过震撼。突然又直觉回头,明明感觉有道视线直直盯着自己,身后却没人。向晚转回身,蓦地惊觉,侧转过脸猛仰起头,视线沿着身侧峭壁往上,那峭壁上迎风而立的身影,不正是折兰勾玉!

  是他,明明又不是他!因为站在峭壁上的折兰勾玉,原来如墨的青丝,此刻竟是满头银丝随风轻扬。

  正自困惑纳闷,那个身影又瞬间消失。

  第三章

  “师父……师父……”向晚慌了,一瞬间自是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她就是知道这事肯定与她有关。心里一痛,忙向峭壁急急跑去。海岛植物低而密,她哪顾得上衣裙,跑到峭壁下,裙摆已被撕裂了好几道口子。

  峭壁于习武之人来说,不高,但于向晚来说,却是不低。光滑而陡峭,根本无攀爬的着力点。向晚一急,沿着峭壁绕了一圈,却发现峭壁四面俱如此。而峭壁上,只不过刚才一瞬间的出现,之后再无折兰勾玉身影。

  “师父!”向晚冲着上空大喊。

  海岛空旷,连回音也没有。更没有折兰勾玉。

  向晚使劲扔了披风,赌气便开始往上爬。指甲出了血、眼睛落了灰、膝盖磕破皮,根本无济于事,她依旧在峭壁下,束手无策。

  想起刚才的那一瞥,他一身玉白长袍,高高站在上面,迎风如仙。可是为何那满头青丝会成银发?又为何她与他会在这海岛上?她睡了多久了?这之中发生什么事了?

  心一阵抽痛,捡起披风紧紧抱于怀里,视线隐隐模糊,只能一声一声哽咽:“师父……师父……”

  太阳高照,暖暖的感觉。向晚收了泪,渐渐平静下来。起身,环顾一周依旧没有人,她抱着他的披风,一直走到岛边临海一块岩石上,将披风狠狠扔到海里,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一处峭壁喊:“折……兰……勾……玉……你若不肯见我……我这就跳下海去……我数到三……”

  峭壁上还是没有人影。向晚笑,转回身迎着风面对着大海,双手伸展,闭上眼,悠悠的数着:“一……二……”

  “小晚……”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向晚身一震,双手垂下,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也不擦,咬着唇,只转身用力扑进来人怀里,泪落得越发凶。

  他胸前的衣服上有两滴干涸的血迹。向晚埋首在他怀里,泪水将血迹染成鲜红,仿佛还是暖热新鲜的。她的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想着那如墨长发怎样一根一根变成华发,心里一阵窒息的痛。

  “是不是有些可怕?”待得向晚从他怀里退身,他方自嘲一笑,声音微涩。

  他一直是个追求完美又对自已对生活对一切有非常高要求的人,这一头华发,再怎么心甘情愿,再怎么看得开,一时之间也会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衣冠楚楚,仪表华贵,优雅绝代。他一直很在意这一些的。

  向晚摇头,伸手抹掉眼泪,掬他的一束华发,紧紧捏在手中,又反复缠绕,直到指尖被勒得胀红,她方松手,反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拉向自己,踮起脚尖,凑近,亲吻。

  从眉到眼,到鼻再到唇,她学着他的样子,细细流连,忘情投入。

  “小晚……”他本想拒绝,却被她撩拨感染,勾起层层欲望。

  “师父永远是最帅最英俊最玉树临风的师父。”向晚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虽已经人事,此番如此主动大胆,不免还有些羞涩。不过再羞涩,她都不能退却,“八岁那年,师父买下我,并让我与你同乘一骑开始,我便开始偷偷喜欢师父了……”

  他买下他,或者不算什么。但他买下她后,不计较她脏,不计较她身份卑贱,二话不说抱她上马,让她坐于他身前,乃至后来的一切一切,他又如此优秀出色,她岂能不动心!

  “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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