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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封旭笑了,很纯净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莫名的眼熟。随即陈瑞想起,那是惯常在封荣面上见到笑意。

  封旭拿出两幅残袖,已经老旧不堪的杏子红色,另一半水碧的半袖,两种颜色纠缠到一处,诡异得似着了火,咝咝咝咝,顽固地燃烧着。

  他,骨肉焦烂也不会放手。

  “恨?”低垂的脸孔根本看不清封旭脸上表情,攥着残袖的手指颤如筛米,半点不见刚刚那戾气外溢的模样,竟是瘦骨嶙峋的像落在水里的猫,抖不尽身上的水却是自顾自的咬紧牙关:“我为什么不恨?我不想杀她,她必须活着,我尝过的,为什么不能还给她?!那样才有意思!”

  一路走来,跨过多少尸体。

  可是,为什么总是忘不了!

  夏日夜晚的篝火旁,满星光里,半旧的胡服织绣曳过青叶,鬓角眉间浮起了浅浅淡淡的石榴石的红晕,朦朦胧胧的裹将她裹住。

  她笑得从未有过的静谧,温柔。那时,他像一个才出生的稚子,只剩下瞢瞢无知的幸福,恬溺于的笑靥中。

  他们之前,最近的距离,只是一个拥抱。

  可是前尘往事骤然袭来时,那一夜,是个笑话还是一段剐骨的伤,他已记不清楚,只记得生不如死的痛,每一寸每一寸的将他撕裂开。

  陡地,封旭一晃,几乎站不稳,扶着身畔是一盏落地青铜灯方能站定。刻花的青铜,冰凉的贴在他掌心,面颊火辣辣的在发热,他才知道已经挨个耳光。

  陈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已然疯掉的废人:“仇恨和情爱些东西,必须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绝不可现出来,让人知晓!尤其在的敌人面前!封旭,下就要在指掌,为什么没么出息!”

  封旭混杂胡人血统,肤色本就白皙,如今这一耳光,力道极大,顿时红痕便浮了起来。

  敌人……

  封旭看着他笑,笑着笑着便不由自主的涌出的眼泪……

  手掌不住颤抖,青铜烛倾斜,蜡泼在地板上汩汩的声音。一时间,白烟扶摇,袅袅地撩起黑纱,那一层云里雾里,陈瑞身影,再也无法看定。

  封旭这么说着:“陈瑞,这都是你逼我的。”

  陈瑞看着他离去,一切一切终将走至尽头。目光飘忽了一下,洞开的门外,钩月攀在郁郁的枝头,利得怕人。

  “……封旭……”唇启,有点恍惚的。

  第一次,陈瑞话里见种苍凉:“还记得那年护送去东都时,临出泱渀沙漠时,的话吗?”

  封旭止住步,背对着他,缓缓道:“我问你,是否爱过她。,万里江山,生灵福祉,男欢女爱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调剂。”

  封旭说的很慢,声音嘶哑的像是被细砂划过:“真奇怪,你一面可以的大义凛然,一面又通敌卖国以求自保。”

  说时,温热的水珠从唇畔泊泊淌下,落地粉碎。

  “保重。”

  陈瑞看着他的离去。半空的月,影在眼中载浮载沉,他若有所思地笑。

  封旭也许知道,但永远也不会让自己知道……

  她为了救他,得罪李原雍。那时将他托付给自己,因为别无选择。为此得罪李太后几乎丧命,连封荣都想置她于死地……

  他还是太过稚嫩,不知何时才能明白,即便是虚假的浮生梦,也并非全都是由谎言洄滴而成。

  红檀木桌子上,那本恩师一笔一划抄出的道德经静静的摆在那里。一根淡石青丝绳,结成一个古式绳结,从未打开过。

  烛火烟花忽明忽灭,凄凄恻恻地在晃。

  人生一梦,大梦不觉晓。

  花开,花谢。

  陈国历二百四十一年的春,一个锦盒由漠北八百里极递,到了东都。

  坐在钦安殿上的封旭,冰蓝的眼眸,浮着一层清寒。

  面前的御案上,打开的锦盒,几缕日色飘在其上,垂下的浓墨发中,尚未阖上的黑眸,狭长而漠然,几近是嘲讽地看着这一光阴。

  封旭低低垂下眼睫,那,是陈瑞的头颅。

  随之奉上的还有名刀“半月”,三尺苍青,随着主人的故去,一折两半。

  合上眼,泪留下来,落到他明黄的袖上,洇湿的一点。

  站在他身侧陈启,刷的一声摇开折扇,转过了头去。扇上坠的玉缀儿,在手里晃晃的反出一层光。

  陈启想起,那年借着南下的名义,转道漠北时,曾不经意的:“青王动不动就哭,如何能成大事。”

  陈瑞双眼睛深遂好像狼的眼,露出几丝笑意:“那个人,杀人的时候才会掉泪。”

  殿外春色薄光流淌,花开得肆意,绕过群翻飞的白蝶,缱缱绻绻。

  犹带着泪痕的封旭侧垂看着,唇角缓缓勾出笑意冰冷、锋利,像一柄利剑一样,透着沁人肌肤的戾气。

  这样笑意像冰样将陈启的心里阴寒,却又似冰刺般隐隐的扎了一把,再回念一想,心头又颤了颤。

  陈国历二百四十三年,东都渭河改道成功,摄政王封旭却发现杜钧梁贪墨河银一万两,大怒,立斩于午门。

  陈国历二百四十五年,先皇逢帝内侍密报,帝其渊并非先皇血脉,举朝大乱。后群臣哀求之,摄政王封旭方登帝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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