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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李太后的脸色却丝毫没变,笑意十分从容,摆了摆手,淡青的袖随之抖出水样的波纹,挥退宫婢,并不看香墨,说道:“皇陵是历代皇帝嫔妃安葬之处,且那孩子年岁未足便已夭折,祭祀了反倒折了活人的寿数。”

  香墨的嘴角愈渐上扬,做出静心倾听的模样,似是无以按了一按鬓角,只觉紫貂昭君套下已是密密的一层汗。

  李太后将手中的半缺的茶盏轻轻放下,又对身侧魏淑媛轻声道:“我和皇后一走,后宫就空了大半。魏淑媛,这里就属你位份最高,琐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魏淑媛不慌不忙起身下跪,叩首起身,看了一眼李太后复又垂下眼睛,敛衽微微一礼,才道:“臣妾谨尊太后懿旨。”

  这样严谨的礼数温软的回答,叫李太后说不出的舒适熨贴,不由满面含笑。

  魏淑媛抬眼看去时,正看见落日余辉由雕花长窗渗入,一片光影中皇后也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杜子溪唇际微杨的笑容,若有若无地悬在淡漠的脸上,不知为何,魏淑媛突然感到心底掠过一阵寒意。

  良久,杜子溪说了一句甚为客套的话:“倒是要辛苦魏淑媛了。”

  李太后转头又对范婕妤方婕妤叮嘱,两人娇声细语和着魏淑媛间歇插入的声音,一时康慈宫内莺声燕语,十分热闹。

  香墨和杜子溪各居一首,地下的蔷薇金鼎里焚着百花香,香烟缭绕,渐渐洇开来,似乎是无数透薄的纱扯在静寂宫阁中,隔着两人仿佛如沐春风的笑意,倒胜似一出最完美堂皇的戏。

  是夜内侍提着十二对宫灯,簇拥着封荣的御辇来到了坤泰宫。下了御辇,封荣并不着急入内,只仰头看着这个历代皇后居住的宫阁在夜色下阴影重重,疏疏冷冷星光下压脊金兽独立飞檐上,狰狞欲脱。

  封荣止了内侍通报,刚进了殿,守在殿门外花白了头的女礼跪在地上,拦住他道:“陛下!大祭前三日须得沐浴斋戒,这是祖宗遗训!”

  坤泰宫的殿内本寂然无声,女礼突兀的声音格外叫人觉得凄厉,封荣却视若无睹的径自入殿。

  杜子溪早闻了声音,由女官搀扶跪在殿门旁。封荣快走两步上前,弯身亲自搀起了杜子溪。

  偌大殿中本只燃着两盏灯,越发显得晦暗空荡。盈盈起身的杜子溪,面颊迎着灯色,让她的人仿佛一个剪影,似真似幻的立在封荣眼前。

  杜子溪并未垂首回避,那双格外漆黑的眼直直的迎视向封荣,安静到了极处的神色。那脸色就竟无一丝血色,下颚尖削若戳,有如冰雪雕琢的人像。

  封荣心里一惊,脸上却笑道:“子溪,好像胖了些,脸色也见好了。”

  封荣语气轻柔,一双眸子晶亮,灯光下十分柔暖,杜子溪心中一暖,就也笑了出来:“皇上看起来也胖了些。”

  杜子溪这一笑仿如冰雪开融,春风拂过一般光彩照人。

  封荣不由揽住她肩,拥着她在桌边坐了。

  “朕很久以前就说过,你可以叫朕‘封荣’。”

  杜子溪下意识的唇一动,到了唇边的两字好似重有千钧,梗得无法吐出一字。

  此时,女官用冰瓯雪碗呈上了两碗玫瑰卤露,杜子溪面色一凝,冷声道:“你怎么也糊涂了,皇上不喝玫瑰露,去换君山茶来。”

  女官又慌忙退下,封荣和杜子溪两人相携而作,转眼就没有话说。

  沉默了半晌,杜子溪欲站起身,说:“奴才们到底笨手笨脚的,还是臣妾去亲自泡给陛下好了……”

  “子溪……”封荣猛地拉住她,几乎是低低的哀求着:“陪朕坐坐。”

  封荣的手指微冷,紧紧的握住她,杜子溪看到他的翠绿的扳指在自己手上幽幽的闪光,淡金仿佛成了白色的单薄两重纹龙袖的与自己的袖几乎纠结在一处,惯常熏的百合香内就氤氲了清甜若蜜的佳楠香气,突兀的微刺着呼吸。一阵轻微的颤抖,衣袖窸窸簌簌,却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烛火浸过五色琉璃灯罩,如同滟滟的虹展在眼中,又渐渐模糊。

  杜子溪沉默半晌,缓缓抽出手,自桌上拿起一个橘子,亲自剥了皮,又细细挑去白色筋络,奉给封荣。

  封荣嚼在口中,一股甜意在唇齿之间直漾开去,不能自禁地笑了起来,无忧无虑的道:“真甜。”

  一双眼睛如水清澈,可以映见世上的万化千端,又染不进一点混浊。

  烛光一明一暗,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杜子溪忽然的觉得一股积酿已久毒忽的在胸腹崩裂开,浇在五脏六腑。

  好半晌,杜子溪才一叹,说:“陛下想的就是妾所想。”

  细细品味这句话,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她声音轻不可闻,说到最后一字的“想”字时,已似叹非叹,几乎微不可闻。

  封荣心中一颤,慢慢伸开手臂搂住杜子溪,唇刚欲欺下,女礼嘶哑的声音又在殿外传来:“陛下!大祭前三日须得沐浴斋戒,这是祖宗遗训!”

  女礼已侍奉三朝,督导历代皇后礼节言行,在坤泰宫杜子溪也要礼让于她,女官内侍亦是不敢上前阻拦。

  封荣只恍如未闻,女礼又高呼道:“皇后娘娘!祖训不可违!”

  封荣不由一僵,杜子溪一排细细的齿紧紧咬住下唇,片刻之后,才听见她轻轻的一声长叹。

  “陛下,宫中规矩,祖宗遗训不可违。”

  封荣定定望住杜子溪,缓缓收回手,道:“那朕走了。”

  不等她答话,径自出了殿门。由内侍簇拥着,刚上了步辇,杜子溪抓了件明黄的外衫追了出来,想是跑的急了,呼吸已略见了促急:“皇上,夜寒风重,多加件衣裳。”

  德保代封荣接过外衫,便示意步辇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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