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穿越·宫闱 > 香墨弯弯画 >  上一页    下一页


  雨下的那样大,一枝竹伞根本挡不住四面扑来的豆大雨滴,片刻香墨的衣裙就已经湿透。顺着青石甬道向前,转过假山,沿着长廊向下,却见碧液池畔垂杨匝地,千条绿绦随风狂舞。碧液池中盛夏时曾千朵盛放的荷花如今都已凋零,雨落之下更是如暮年老妇残败浮的荡漾在水面之上。

  五夫人的屋子后临着碧液池是一片芦苇荡,与王府内美轮美奂的精致出奇的不衬。还是五夫人得宠时,怀念幼时居处,陈王一时兴起派人修建而得。如今半人多高的芦苇密密挡住视线,香墨索性丢开伞,也不管撒豆似的雨打在身上的痛,只一点一点拨开了。

  一支支芦苇划过指尖,刺刺的痛,雨水又蒙蔽了视线,花了一柱香的功夫香墨才看见了躺在芦苇丛中的陈王的长子封旭。他身躯周遭的芦苇随风前后起伏,残枝碎叶落在封旭的身上,想是在草丛中挣扎着往前爬了许久,旁边草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和着雨水仿佛烟墨似的化开。而封旭的额头上顺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仍在淌着血,一滴滴顺着满头散乱的发缠溢着滚落下来,濡湿在家常的锦缎袍子上,跌入盈盈碧草间。

  封旭的生命仍是顽强的,察觉到了有人来挣扎着抬起头,一双碧绿的眼睛,虽有惊惧神色,却在看见香墨的一刹那放松下来,他断断续续哭道:“香墨,救我……”

  封旭的母亲是波斯贡上的胡姬,一双蓝目肌肤赛雪,曾经甚得陈王宠爱,可是生下的男孩却是一双碧绿眼眸。那时陈王日日同胡姬腻在一处,虽明知胡姬不可能偷情,但仍旧是心有芥蒂,于是慢慢的疏远了胡姬,连带着对这个长子也不甚喜欢。

  香墨长嘘一口气,快步上前蹲身抱起了封旭。比封荣大上一岁的封旭身量修长,香墨几乎抱不住,手臂一个失力几乎脱手,封旭却死死抱住她的脖颈,不肯有一点松懈。

  香墨心下怜悯,抱紧了他一步一歪的走出芦苇荡。

  突的就听见一声冷笑,就看见陈王妃的乳母李嬷嬷领着一群婆子带着一身狼籍的封荣。

  李嬷嬷一脸狞笑的走过来:“香墨姑娘,你且不要管这事。这胡子杂种早该处理了,今日就交给我吧!”

  这样的话便已经注定了封旭的命运,大雨滂沱中香墨湿透的身上被风一吹都冰的透心凉,惊恐不忍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嬷嬷抓过了封旭。

  封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的紧紧抓住香墨的衣袖不肯撒手,嘶声喊道:“我是陈王长子,你们这些恶妇,今日杀我,就是我化成厉鬼也会回来报复你们!”

  此时的封旭,碧绿若阴火的眼神煞气渗人,整个人也因而显得强硬凶狠了。李嬷嬷香墨俱是一抖,李嬷嬷则因做多了这种事,胆子更大一些,狠命一扯,呲啦一声,香墨的半幅衣袖已被封旭拽了下来。

  封旭毕竟是皇族血脉,几个婆子无论李嬷嬷怎么呵斥亦不敢上前,急了的李嬷嬷索性扯过封旭手中的半幅衣袖就缠在他的脖子上,下手便勒。

  杏子红的衣袖勒在封旭细腻青白的肌肤上,一时间香墨只觉得眼里所有的颜色都没了,只记得杏色与惨白中,封旭的脸就变得涨红。碧绿的眼前还垂着被打湿的一绺一绺的发丝,眼中的憎恨和哀求交织着落在香墨的眼中。

  远处在伞下站着的封荣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仿佛一记重锤击在香墨的心上,香墨觉得的胸口忽然有什么往下沉陷,不停沉陷,她猛地上前抓住李嬷嬷的手,抖声喝道:“你疯了!五夫人就算了,他毕竟是世子,勒死他王妃也会说不清的!”

  李嬷嬷虽觉得香墨说的有理,但仍不肯松手,枯树似的面皮上,皱纹纵横着聚拢在雨水里,便是冷笑的时候,那眼核亦往外瞪着,仿佛要吃人一般:“那你说怎么办?”

  香墨手心里密密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却不再犹豫一把从李嬷嬷手里抢过了封旭,嘴唇则忽地扬起一抹笑意,声音中的温柔尖刻及冷酷,连自己都惊讶了:“就说他失足落水淹死的好了。”

  手中的封旭由窒息得了空气还在咳嗽,加上额上伤势太重,根本无力挣扎,香墨一咬牙抓着他一把推进了碧液池。

  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的封旭,在水面扑腾了几下,天青色的锦缎袍子在水间漾起,簇拥着雨落的涟漪,片刻之后就被微浪卷了下去,碧液池的水面只遗下一缕鲜红,在水面上留下的斑驳痕迹,晕开后瞬息间恢复了平静。

  香墨痴呆了似的的看着,那红影里仿佛有哭唳的声音存在。

  此时,下了一个早上暴雨已经渐渐止了,可香墨背上心中惊惧依旧止不住的直溢了出来,凉撤了骨髓。

  封荣挣脱了婆子一下子扑到香墨的身上,放声大哭:“香墨!”

  温热的感觉迎面而来,反而让香墨手足无措,过了半晌,方才揽住了封荣。

  “世子,没事了!记得,今日的事以后谁问你都不能说!”

  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封荣的肩膀,每一个字吐出时,胸中气血都在翻滚,就像有汹涌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然而这样的汹涌却让香墨的心智渐渐清明,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封荣在这样的光亮下,呆住了痴痴的看着香墨,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嬷嬷这才反映了过来,勉强笑道:“香墨姑娘,还得向王妃覆命呢!”

  香墨仰头一看,这才看见不远处打伞而立的婆子们的满脸惊惧,她也没再说什么,沉默的在清晨乌云后一点晨光的掩映下,迈步走向来凤楼,那样缓慢轻盈的步伐,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来凤楼内因掌了烛火,反倒比屋外要明亮。陈王妃已经起身,室内照例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檐下落水的声音。早点已摆上桌,青儿带了几个丫鬟摆箸盛粥之后就退下了。陈王妃坐在桌前沉默的听着李嬷嬷的回禀,久久不曾出声,几让人疑为是一个只着华服的影子罢了。

  在漫长的等待里,窗外的乌云已经彻底散去,太阳露了颜面赫然又是一个明媚的晴日。逐渐灿烂的光镂穿了雕花窗子,弥漫一种令人沉迷的尘埃,落在陈王妃的无波的面上,几乎透明的晨曦给她赋予少许珍贵的生气,然而转瞬即逝。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半晌陈王妃才缓缓开口,描画优美的眉下眼角勾画着冷清的线条,只对着香墨说:“香墨。还没吃早点吧,来跟我一起吃了好了。”

  “谢主子。”

  香墨微垂下细密的睫毛,唇线一抿,轻应了一声半坐在圆墩子。

  白玉镶金边的碗里盛的是陈王妃每日必食的首乌芝麻粥,味道并不好,取的只是它的药用。陈王妃最恐年华逝去,也最厌华发早生,首乌黑芝麻俱是养发精品,因而陈王妃一头乌发到现在仍是墨一般的乌亮,不见一丝的白。

  拿着象牙勺子一点点以无可挑剔的仪态喝完了小半碗粥,陈王妃才一面用尖起手指拈一颗胡桃糖,一面笑说:“做的好香墨,到底是你玲珑心思。”

  香墨急忙起身福身道:“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正说着,守在门帘外的婆子大声禀报道:“王妃,德保求见!”

  陈王妃一如既往半笑模样,微一颔首。李嬷嬷便挑了门帘,在陈王身边伺候的德保带了两个内侍进来捧了几匹新纱走了进来。

  德保就要行跪礼,香墨急忙上前拦了,德保也不推辞,就势起身笑道:“回王妃,这是江南道新贡上来的,皇上刚赏下来,王爷叫奴才赶紧呈给王妃。一匹是镜花绫,两匹是单丝罗,两匹大繝锦,还有五匹八答晕锦。”

  说着叫内侍一一展开给陈王妃细看,一时间只见满屋花团锦簇,晃得侍奉的室内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陈王妃却只淡笑道:“不愧是贡品,好精致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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