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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渔顾而答曰:“一竿一钓一扁舟;五湖四海,任我自在遨游;得鱼贯柳而归,乐觥筹。”

  樵曰:“人在世,行乐好太平,鱼在水,扬鳍鼓髡受不警;子垂陆具,过用许极心,伤生害命何深!?”

  渔又曰:“不专取利抛纶饵,惟爱江山风景清。”

  樵曰:“志不在渔垂直钓?心无贪利坐家吟;子今正是岩边獭,何道忘私弄月明?”

  渔乃喜曰:“吕望当年渭水滨,丝纶半卷海霞清;有朝得遇文王日,载上安车赍阙京;嘉言谠论为时法,大展鹰扬敦太平。”

  樵击担而对曰:“子在江兮我在山,计来两物一般般;息肩罢钓相逢话,莫把江山比等闲;我是子非休再辩,我非子是莫虚谈;不如得个红鳞鲤,灼火新蒸共笑颜”。

  渔乃喜曰:“不惟萃老溪山;还期异日得志见龙颜,投却云峰烟水业,大旱施霖雨,巨川行舟楫,衣锦而还;叹人生能有几何欢。”

  这样的心境她却是永远也及不上。刚进宫的那些日子,自从她晓得了后宫里还有德妃这样的人后,她心中便对德妃存了隐隐的警惕,她也看得出德妃并不是怎么喜欢她,当然自己也并不喜欢她,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镜子里的影子,只是多于那分警惕,芷岚对德妃生出了更浓的是兴趣。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芷岚向宫里的丫鬟打听,向宫里的太监打听,向比自己辈分长的答应,常在打听,然而每一个都给出了几乎相近的答案:心善,宽厚,柔静。然而这样的答案却是她不想要的,似乎只是触到了德妃的皮毛,然而她的内心是什么,芷岚依旧没有任何的概念。终于有一天,她鼓起了勇气去像皇上询问,然而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皇上,却沉默了下来。芷岚忍不住慌张,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那么愚蠢的问题,终于等来了皇上的回答,但是却仍旧像没有给一样的苍白。皇上闷着声,像是沉入到回忆里头去了一般,想了很久只是道:“你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

  从那之后,皇上连着整整三个月都没有传她侍寝。宫里的人以为她失宠了,可是她并不担心,那一晚皇上睡着的时候嘴角是含着睡入梦的,从此德妃娘娘的影子便和那个变化多端而又神秘莫测的梦联系了在一起,在她的眼中德妃娘娘便是一个梦。

  然而还没有等她能向德妃娘娘去问出那个问题,咒魇之祸便降临到了自己头上。那一天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德妃娘娘却神奇般的出现,只是几句话便救了自己。那一瞬间她几乎糊涂了,德妃不是并不是喜欢自己吗?她为何还要来救自己?蝼蚁般苟生的贱命难道还会有人重视?

  从那以后,王芷岚便向着魔般得迷上了德妃,她学她的走路,她学她的言谈举止,她学她的穿衣风格。可是每一次站在镜子面前里望去都只是可笑的东施效颦,她想她永远也学不来德妃娘娘的气质,那是内在的,不是学识,不是皮相,不是品行,她永远只是她——王芷岚,而已。然而皇上却十分喜欢自己学着德妃娘娘的打扮。她是聪慧的,一下子就抓准了皇上的心,果然皇上也是越来越喜欢自己,他招寝自己的次数越多,去德妃娘娘的那里越少。有那么几天,她几乎时候狂喜的,自己终于能够战胜德妃了,虽然她也感激德妃娘娘救了自己,虽然她也像众人那样敬佩德妃娘娘的操养,然而她忍不住还是想超越她,拜托她,不再成为任何人的影子。但是几天之后,她失望的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康熙三十四年,皇上在畅春园里宠幸了二等侍卫陈希闵的女儿。这一次,那个陈氏不再那么像德妃了,只是在她回头的一瞬间,王芷岚忽然从她的那一抹平和的背影中发现了德妃的身影。

  她的心中一片哀凉,畅春园里的芍药彼时开得正盛,殷红如胭脂的花瓣让那金色的余晖映着,越发如火欲燃,灼痛人的视线。

  宁德甑甑拨了几下琴音,余音绕过回廊,传来些悠扬的声邃。

  王芷岚望着柔光中的宁德,忽然鼻子有些酸楚,她几乎有了想哭的冲动,不知是为德妃,还是在为自己。自从康熙三十八年章佳氏福凝薨了之后,永和宫里便一下寂静了许多,像是多年未有踏足的古寺,清幽而孤寂。只是王芷岚却知道,只要皇上回到宫中,每个月必要抽出一两天到永和宫去。

  “姐姐,你老了。”芷岚分不清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这几年德妃就像一座不会变老的大山一直压在自己身上,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原先以为自己的青春是自己本钱,然而自己一年一年的老去,宁德身上几乎找不到什么岁月的痕迹,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女人充满了如此的魔力。

  宁德温和地笑了笑:“是么?老了也好。人总归是要老的嘛。”

  这几年皇上宠幸的汉人女子越来越多,王贵人,襄常在,熙常在,静常在,穆常在……有些她已经记不过名字来。皇上也长年驻跸畅春园,回到宫里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只是这样她的心却是越来越冲和平稳,波澜不惊。琬瑜已经锻炼得极好,料理后宫处事绰绰有余,开始的时候仍旧需要她的帮衬,如今她的手段已经比自己还聪慧,还晓得进退。然而琬瑜也是一个好女孩,遇到什么大事仍旧时时常来请教,并不忘记当日自己对她的栽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禛儿结婚了,福晋是内大臣费扬古家的姑娘。她见过是一个极为稳重,识大体的女子。乌玉齐也嫁了,嫁的是佟姐姐家的侄子舜安颜,他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比起远嫁到蒙古去的格格们,宁德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而且她素来是一个惜福的人,乌玉齐还时常入宫来请安,每一次见到乌玉齐由心底而发的笑容,宁德更是心满意足的欢喜,她的心愿朴实而平凡,却是每一个额娘的心声。

  康熙六十一年,十正月康熙帝不豫,还驻畅春园。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

  十一月十三日,玄烨在畅春园清溪书屋阖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来。千古一帝康熙驾崩,遗诏曰“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十九日,新皇遣官告祭天坛、太庙和社稷坛。同日京城九门开禁。二十日,新皇帝正式登基,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颁布即位诏书,宣布新皇帝的施政纲领。同时改年号为“雍正”,

  玄烨走了。消息传来到永和宫的时候,宁德到底还是愣了一下,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宁德已经明显感到玄烨的身体已经虚弱到难以掩饰的地步——羸瘦已甚、步履尚难、心悸不安。她是长年信佛的人,按理说对生死已经看得很开了,只是面对着这一生陪伴着走过来的男人,她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眷恋。然而她仅可以做的不过是试图安慰他那颗被儿子们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老四是个孝顺的孩子。”有一天玄烨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宁德不清楚他说的是梦喃还是感慨,只是愣了下,尔后微微点头。他瘦得如同枯枝般的手抓住了宁德,“孩子像你。”

  宁德一直平静地听着,突然,一滴泪滑落下来。她拿了手帕趁着玄烨没有注意偷偷地擦干,“他也像你。”

  “唔。”玄烨的喉咙里发出一点声响,算是作为了回应,却是不在说话了。

  “主子。”海棠捧了素服进来,有些担心地望着宁德。她素来知道皇上和德主子的感情,现在整个后宫已经进入了一片哀丧之中,隐隐便可听见抽泣之声。只是她见到宁德不哭也不闹地端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灵魂般的出神,心里无端端地感到害怕。

  “德主子。”海棠又轻轻唤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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