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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其其格见宜妃汉话说得快，她不大明白汉语因此立在跟前倒是有些不明所以，见着众人都笑了也只好傻傻地陪着笑，一时大伙儿笑得更开心了。

　　佟妃等笑声渐渐停息下来，才弯了半腰说道：“老祖宗，皇上本来现在就想过来，不过后来让西北的事给耽搁着了，让臣妾转告太太（满语：奶奶的意思）他一会儿就过来。”

　　太皇太后笑了笑：“不用他过了，正事要紧。我们祖孙几个自个儿取乐就好，他来了你们反而都不自在。”

　　絮絮地说了这样半天，众人才想起殿中还立了几个命妇家的姑奶奶，也都是一等一的家里出来的，又记起今日还有一着便是为了大阿哥选亲的事茬儿。

　　人选其实早就已经定下，大家不过都是心知肚明，所谓见见也不过是走个程序而已，玄烨也有想过希望借胤禔的婚事来冲冲喜也好，老太太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能多撑几天也是好的，只是他心中仍旧是存在希望，不肯放弃。这个道理在座的人也多少明白，于是便见着环肥燕瘦，莺红柳绿的少女们或拘谨或腼腆或刻意地在人前恭直地道了福。

　　惠妃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些许欣慰之情，她的孩子终于要娶妻了。望着面前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她不由地感慨自己也终于是老了啊。

　　因为先前便得了消息，所以此次她刻意多打量了几眼伊尔根觉罗氏家的姑娘，只是如今看来怎么却都不叫人觉得如意，许是惠妃她过在意或是高看了自家的儿子，便是觉得九天玄女下凡亦也不过堪堪而足。伊尔根觉罗氏是标准的满人面孔，小眼睛，扁平的额头，倒是鼻子高挺，从侧身看过去极为别致小巧。只是惠妃在宫中见惯了美女，伊尔根觉罗氏家放在民间又是大官的女儿，或者可以称得上是明珠，不过落在皇室也不过是明珠蒙尘，成了鱼目而已了。

　　这样想着，不免对伊尔根觉罗氏有些倦怠，只是皇上来前有过交待,似乎已经内定了这个伊尔根觉罗氏,因此倒有些踟蹰。正犹豫间，抬头见了立在太皇太后身边，正被太后拉着手唧唧呱呱用了满语说个不停的博尔济吉特氏其其格，英姿勃发，倒是比立在一旁唯唯诺诺的伊尔根觉罗氏好看了许多。她一想到博尔济吉特氏的家世，心中又不免有些活泛起来了，为什么我们家胤禔不能娶了这个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天仙般的人才能配得起我们家的胤禔。

　　惠妃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惜她不知道先前明珠为了这么一道折子已经被皇上心中猜忌过多少遍，不然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闹腾。

　　她正计较着，忽然见着乾清宫的太监进来，原是皇上要到了。慈宁宫里如今站着的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见了皇上还是多有不便的，佟妃便安排着人领着她们从侧门先避开了。宜妃见着几个姿色尚可的女子听到这个消息未免有些悻悻，只能无奈地跟着宫女的指引退下去，她微微冷笑了下，心中暗啐了一口：“一帮小浪蹄子！”

　　见着那些内大臣家的姑奶奶退下了，宜妃笑着对荣妃道：“姐姐，你可看上哪个丫头没有?”

　　荣妃是个老实人，不知宜妃是拿自己在打趣，因此疑惑着问道：“不是帮大阿哥选妃么？惠姐姐不是还没定么？”

　　宜妃扑哧地笑了出来：“你以为惠妃姐姐请我们过来是做什么的，做参谋么？惠姐姐一向是看人极准的，哪用得着你我说话啊。今天说是帮大阿哥选妃，不过权当给你练兵来的，赶明儿等老大娶了，你家老三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宁德见她拿了荣妃打趣，正在一旁偷笑，没想到正被惠妃拿住了，她指着偷着乐的宁德道：“妹妹，你还真别笑，她们家老三要是娶了亲，你们家老四还会晚么？”

　　说得四阿哥，宁德心中有些不自然，佟妃还在上面坐着，想来要是给胤禛娶亲了，那也是皇上和佟妃的意见，自己这个庶母到底还是做不得数的。如此一想倒也有些没劲了，只是她向来感情不流于人前的，因此也只是对着宜妃笑：“何必扯上四阿哥，你们家老五和禛儿也没差几日，到时候自然也少不了你去了，宜妃姐姐，你刚才可见着几个可心人了么？”

　　宜妃撇了撇嘴，笑道：“那是自然，我瞧着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家的姑娘就不错。可惜如今太小了，不然指给大阿哥做福晋也是一等一的，现在只好等着我们家的老五长大了来娶吧。”宜妃欢快地轻笑着，虽说她是在玩笑，但是宁德不得不承认宜妃看人的眼光还是极准的，刚才那个丫头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举止有度，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她日后长大了也必是一个婉绥柔媚，宜家宜室的可人儿。

　　太后见着众人在那儿拿着阿哥们的婚事打趣儿，如今面前坐着的四妃是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的生母，独独少了太子胤礽的额娘，因此她们也没提胤礽的婚事，就从三阿哥说起。太后记起胤礽的身世，又想起仁孝皇后的千般好处，更是有些心伤，不由地念叨了一句：“怎么不提老二呢？”

　　话很轻，底下的妃嫔大概没有听到，只是在炕上歪着的太皇太后却听到了。太后的话落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昭圣太皇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

　　一阵脚步杂沓，由远而近，玄烨三步并作两步进殿，一甩马蹄袖跪了下去，道：“孙儿恭请皇祖母圣安。”又朝着太后道：“儿子恭请太后圣安。”

　　太后忙吩咐人给皇帝看座，坐定后，宁德等一众妃嫔站到玄烨身前，整齐地蹲下身去：“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玄烨让她们都起来。其其格因为身份特殊，并没有随着那些大臣家的女儿们一道退去，依旧神态亲昵地立在太后身侧，如今见着皇上驾到，并不见扭捏之神色，倒是落落大方地站出来行礼道：“博尔济吉特氏其其格见过博格达汗。”她虽然身材高挑，但是语调里透着一种小女孩似的天真可爱，显现出能见到玄烨的欢欣喜悦之情。

　　“啊，原来你就是和塔家的姑娘。”玄烨笑得很和蔼，用蒙语问道，“在宫里还住得惯么？”

　　其其格甜甜地笑了，脸上不知怎么地布满了有些羞涩的红晕，她福了福，也用蒙语回道：“我在宫里住得很好，太太很疼我。阿爸说让我乖乖听话，不要吵到老太太休息。”从大草原里来的其其格并不像宫里的那些女子礼教森严，因此对了皇上也是“我啊，我啊”说个不停，并不懂得尊卑之分，只是打从心里敬佩皇上，并不知道在宫里还有三纲五常的东西。

　　底下坐着的妃嫔们倒有大半是不懂蒙语的，有几个懂的也没有宁德那么熟溜，因此怔怔地听着他们两个的对答，又见着太皇太后和太后高兴地笑着，一时有些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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